历史戏曲小说

老顽童 · 发表于 2011-3-30 18:23:04

牛丞相大喜道：“既有如此佳音美曲，老夫岂能错过。快，快，快叫来。”
      这一下，可急坏了蔡伯喈蔡中郎。他左眼瞪着牛小姐，右眼瞪着陈侍郎，咬牙切齿，恨恨有声。想想，唯恐错过良机，索性欲待再言。不料刚要开口，那牛小姐却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下。稍一耽延，再开口时已经晚了，只见陈夫人领着一位娇美的少妇走了进来。
      那少妇未施浓妆，不揉娇饰，天然真纯，袅袅娜娜，行来如春柳点地，站下似黄菊亭亭。只见她，愁眉轻戚，泪眼垂莹，更令人心头不由荡出一股怜爱之意。
      牛丞相见了，心中怜悯，未曾听唱，先着人赏了两贯铜钱，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子？”
      少妇道：“小妇人名唤肖五娘。”
      当时那蔡伯喈正生着气，背坐着，不曾看见少妇面容。忽听声音耳熟，不由转脸儿去看。只这一看不要紧，竟“呀”地一声从座位上忽地站了起来。
      幸而牛小姐眼疾手快，急忙拉住了，附耳说了几句，蔡伯喈这才怔怔地坐下了。
      牛丞相只道是伯喈为那妇人的美貌所惊，倒也不曾介意，仍道：“小娘子，你有些什么苦衷，唱出来与本相听听。
      少妇听了，跪谢之后，便一旁坐下，取出琵琶，一阵哀惋过门儿弹出，便开口唱了起来：
                                             怀抱琵琶将曲唱，
                                             说古道今论短长。
                                             未曾开口先落泪，
                                             列位官人听端详。

                                             不唱古人孟姜女，
                                             不唱今朝司马郎。
                                             单表一位孝贤女，
                                             惠齐河边肖五娘。

                                             提起五娘话儿长，
                                             自幼生长在肖庄。
                                             天生丽质似春秀，
                                             眉儿弯弯两腮香。

                                             花轿一抬喇叭响，
                                             嫁与祭庄祭大郎。
                                             谁料新婚始二月，
                                             征人一去戊边疆。

                                             征人一去日月长，
                                             新妇家中奉爹娘。
                                             一日三餐不离厨，
                                             两季冷暖添衣裳。

                                             上炕剪子下炕镰，
                                             里里外外终日忙。
                                             悔教夫婿觅封侯，
                                             月光如水照空床。

                                             南浦望断北飞雁，
                                             春宵苦短梦鸳鸯。
                                             秋风催得伊人瘦，
                                             只盼征人早还乡。

      听到这里，看牛丞相道：“唉，此乃人之常情，委实可怜那！“
      陈侍郎道：“恩师且听，可怜的还在后边呢！“
                                             黄河掀起滔天浪，
                                             吞没庄稼毁田庄。
                                             饿殍遍地食无粮，
                                             晕倒二老人一双。

                                             义仓赈粮急前往，
                                             却逢仓官恶如狼。
                                             伺机想把五娘辱，
                                             正逢爹爹接应忙。

                                             公爹误会逼自亡，
                                             泪儿洒在枯井上。
      牛丞相忍不住骂了一句：“老昏虫！”
                                             幸遇邻里及时到，
                                             说破真情救五娘。

                                             谷米糠秕两处扬，
                                             算计度日各自装。
                                             二老吃的精米粥，
                                             五娘一边自食糠。
      牛丞相又忍不住道：“噢，有这等奇事？”
                                             食糠不叫爹娘见，
                                             婆婆心中起疑惘。
                                             中秋之夜暗察访，
                                             羞煞婆母一命亡。
      牛丞相忿忿道：“可恨又可悲呀！”
                                             西风萧杀寒霜降，
                                             公公一病又卧床。
                                             立下遗言不入土，
                                             摆在村头羞儿郎。

                                             无棺葬父好难场，
                                             割断青丝三尺长。
                                             祝发买葬行孝义，
                                             不教父尸抛野荒。
      “哎呀呀，这就越发难得了！”牛丞相抹了抹眼睛道。
                                             罗裙抱土将父葬，
                                             惊了鬼神惊天将。
                                             一把黄土一把泪，
                                             感格成坟鬼帮忙。
                                             ……
      唱到这里，那少妇早已是泣不成声。牛小姐陈夫人泪流满面，陈侍郎唏唏嘘嘘，牛丞相老泪难落，却也湿润了眼睛。蔡伯喈疾首痛心，不是牛小姐勉力扶住，早已扑倒在地了。
      牛丞相难过半晌，突然感概大发，对牛小姐道：“女儿呀，你还记得为父是怎样教导于你么？听听这位贤女的孝行，你若有她一半，为们也就放心了哇！”
      牛小姐忙道：“这位姐姐实在是天下少有。爹爹，女儿欲与她结拜姊妹，你看如何？”
      牛丞相道：“这却是个好事。如此一来，我倒又有一个女儿了。”
      陈侍郎却道：“呃，恩师，你怎么掠人之美呀？这贤孝的女儿，我早想认下了。”
牛丞相道：“哈哈，你晚了一步，我是当仁不让了！”
牛小姐见状，慌忙扶起那少妇，九叩八拜，当下认了爹亲。
牛丞相乐呵呵地受了大礼，这才又问道：“好，好。明日我定要奏请圣上，给你讨个封赐。呃，只是你那丈夫……”
那少妇道：“爹爹愿闻，且听女儿将这段子唱完。”说着，便又拨动琵琶，唱了起来。
                                    征人骁勇边关上，
                                    屡立战功封外郎。
                                    主帅垂青赐爱女，
                                    欲招门下作东床。
      牛丞相道：“这个主帅好没分教，怎地这么荒唐！”
      陈侍郎道：“恩师，这叫人在事中迷。纵然你我，也断然有不灵醒的时候！”
      牛丞相又问：“那你丈夫……”
                                             不学宋弘守大义，
                                             却如黄允背妻房。
                                             红楼香醉锦罗帐，
                                             哪管结发受凄凉！

      牛丞相道：“可恶！可恶！真是可恶！女儿，你待怎样？”
                                             琵琶行乞寻夫郎，
                                             千里迢迢到洛阳。
                                             玄女庙中摹丹青，
                                             曾为二老画遗像。
      唱着，她从身后取出一幅画卷，展了开来。牛丞相一看，问道：“这二人怎么没有眼睛？”
      五娘答道：“女儿画的是公爹公婆临终时的模样，不敢想那凄凄惨惨的目光。留下这眼睛，叫他那不孝之子去画！”
                                             洛阳城中沿街唤，
                                             不孝之子在何方？
                                             纵然不认糟糠妻，
                                             也当认你亲爹娘！
      唱到此时，那琵琶的弦儿，突然“蹦”地一声断了。只见蔡伯喈大叫一声：“爹爹！娘啊……”
      便猛地扑了上去，拿起画笔，为他们二爹娘添了双目，然后跪地恸哭道：“爹爹，亲娘，再看一眼你这不孝的儿子吧……”
      一家人都哭了，只有牛丞相愣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慌乱得不知所措。陈侍郎见状，连忙扶起蔡伯喈，道：“是你说话的时候了。”
      伯喈见说，转身又对牛丞相跪下，哭诉道：“爹爹，这画上所画，其实就是小婿的生身父母；这唱曲儿的，就是小婿的原配赵氏五娘。爹爹，小婿当日当断不断，贪功名误了爹娘，因富贵误了妻房，实是大逆之罪。恳望爹爹，念五娘之孝行，今日便成全了我们。若然不允，伯喈当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罢，痛哭流涕，伏地不起。
      牛丞相听罢，方才明白了今日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那曲中的肖三娘，便是“赵”字去了“走”，祭大郎便是蔡字去了草头，隐语曲折，乃是委婉劝他之意，便对侍郎道：“陈侍郎，你高明呀，给老夫使了个张网入套之计呀！”
      未等陈侍郎答话，牛小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告曰：“爹爹，此事与陈大人无有干系，乃是女儿一手所为。你要责骂，便责骂女儿吧！”
      陈侍郎道：“恩师，此事原由学生不得细察而起，也有脱不了的干系。事到如今，还望丞相宽恩海量，就成全了五娘吧！”
      众人都来告情，牛丞相又已收了五娘为义女，此时还有什么可说呢？便道：“都起来吧，我还不至于昏聩到不讲理的地步。蔡伯喈不忘其亲，赵五娘贤孝昭彰，我女儿又能成人之美，一家子皆可旌表。我一把老骨头了，岂能象那位‘主帅’一样的没分教么？伯喈，快起来，给你那娘子陪罪吧！”
      伯喈起了身来，端详着五娘，从怀中取出一缕青丝，道：“娘子，太公把它还给我了。为夫没有出息，你便依了爹爹的遗言，用他的拐棍儿打我吧……”
      五娘听得，却一下扔掉了公爹传于她的拐杖，接过那缕青丝，抱住牛小姐，二人哭成一团。
      正这当儿，那惜春不知从哪里跑了进来，喊道：“快，去看呀，院子一树梅花，开得正艳呢！”
      有诗为证：
                                    苦尽甜来赵五娘，
                                    争得梅花分外香。
                                    世人皆传“琵琶记”，
                                    敢与日月共流光。

sdan · 发表于 2011-3-30 21:12:33

欣赏完佳作！
被前辈的功力所折服，超赞！

小吉普 · 发表于 2011-4-1 02:02:16

感天动地啊！流着泪看完的！周老厉害！

北山人 · 发表于 2011-4-1 12:36:18

我也是流着泪写完的。此书已由旅游出版社二版。
看来吉普小弟也是个性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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