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局长三题

北山人 · 发表于 2010-7-3 16:43:16

说的是我们文化系统的三个局长，而且其中有一个还是个女的，他们分别叫
做睡神、马无蹄和黄局长。
睡神不是神，大号叫作张云鹏。马无蹄也不姓马，而是姓王叫大龙。当然黄局长也根本不姓黄或者说本人根本就不黄，她有个雅而又雅的名子叫李静雯。睡神也好，马无蹄也好，黄局长也好，都是绰号儿。当然这些绰号是不好当面叫的，只在私下里作为代用。
下面，说一说这些绰号故事……

关于睡神

张云鹏张局长是文化革命先一年当局长的。为什么他能当文化局的局长呢？简单地说，倒不是因为他有文化，而是因为他没有文化。没文化算什么鸟事，关键是张云鹏张局长十分热爱文化，酷爱秦腔，戏散了也能够坐着不走，以至于睡着，让家人找了整整一夜。
文化革命的先一年，原来的文化局长写了一个戏，内容和《海瑞罢官》差不多。自从姚文元问了一句，海瑞罢官究竟是要罢谁的官，他就吓死了，弄得文化局好长时间没有局长。
文化局没有局长一事，弄得市长很是窝心，思来想去找不出个合适的。你想，文化革命主要是革文化的命，必须找一个根正苗红，思想觉悟很高的人来把这个关，否则革命一旦开始是控制不住局面的。市长找来找去，终于在市委政策研究室物色了一个热爱文化，热爱秦腔艺术的人物，也就是张云鹏同志。
张云鹏同志可是个好同志，虽然说他只在旧社会里念了几天私塾，但根正苗红，意志坚定，三代贫农出身，又参加过抗美援朝。这样的好同志哪里去找呀？市长如是说。
但下面有人有看法，说是张云鹏爱瞌睡。
市长说，爱瞌睡当文化局长正合适，反正现在就两三个样板戏，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
于是，张云鹏就顺理成章地当了文化局局长。
张局长上台后的第一件事是开会，研究有关《红灯记》的出绿问题。那时候演样板戏可是个不得了的问题，江青同志对谁穿什么样的衣服，要补一个什么颜色的补丁都要过问。所以，弄得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很害怕搞出什么政治问题。
剧团提出了一个方案供会上讨论，大家说得非常热烈，你争先我恐后地说了好多应该出绿的地方。到说得没啥可说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局长应该一锤定音了，便把眼光齐投向了张云鹏局长……
偏偏这时张局长睡着了。
张局长睡觉有个特点，只流涎水，不打呼噜，所以众人没有发现。人们敬畏局长，不敢惊动他。偏偏剧团有个美工是个二楞子脾气，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喊道；局长，该你定点了！
张局长醒了，定什么点？
大家这才说，请你定一下出绿的问题。
张局长说，出什么绿？这个事情要讨论么？不过是演一个戏，想在什么地方出，就在什么地方出，用得着大惊小怪么？散会……
会是散了，但事情没有散。果然，到了文化革命开始的时候，变成了不得了的事。造反派们，也就是以那个美工为小头目的文化系统造反队，造张局长的反时，就说他顽固坚持资产阶级反动立场，不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对待出绿问题，不站在毛主席的革命队伍立场上对待样板戏，反对毛主席，反对共产党，当然也反对江青同志……云云。
张局长无话可说，只好老老实实接受批判，老老实实接受改造。
有一天开大会，开完大会游街，张局长被押上了卡车，去老城里四大街转。谁料第一个大街才转了一小半，造反派们竟听到了一阵呼噜声，张云鹏张局长竟然在卡车上睡着了。
造反派们气不可遏，把他的头狠狠地在车棚上碰了三下，问道，你怎么打呼噜了？
张局长答，年轻的时候不打，新得的病，越热闹越打。
造反派道，你……这么个场面，你居然能睡着？
张局长一脸苦像，那没办法，朝鲜战场上震下的病，不由人，游着游着就睡着了么……
造反派无计可施，便只好叫他写检查。结果两天过去了，别的局长或几个副职，都一二三四甲乙丙丁子丑寅卯ABCD密密麻麻写了几十张，好象罪大恶极的不得了，唯独张局长只写了两个字：检查。
美工出身的那个造反派知道了，想着是他在家里可能嫌吵，就特意给他找了个住的地方，可能是个高级的，如今叫作宾馆的地方。结果又是几天过去了，张局长的检查依然是两个字。
美工造反派终于憋不住了，给他发了脾气，供你吃，供你住，你咋还是两个字？你到底是咋回事嘛？
张局长回答说，条件太好了，在桌子跟前坐着坐着就瞌睡了，没办法么，没办法么……
造反派对这个爱睡觉的人真是没一点办法，只好不了了之。
事后有人说，这是张局长专门用这个法子对付造反派的。然而，那位美工出身的造反派却说，不是，他确实有好瞌睡的病，时下叫作脑缺氧，可能确实是在朝鲜留下的病根。对待大事他清楚着呢！
清楚什么呢？美工造反派无意识中在三十五年后说出了答案。
那天，也就是张局长退休的第二天，张局长去理发。
也许是张局长年事确实高了，爱瞌睡的病又上又加了个老年痴呆，脑子更不中用，一趟发没理完，他睡了三觉。而且第三次睡时打了呼噜，如雷贯耳，吵得那理发厅成了战场一般。
有个顾客忍终于不住了，打算抗议，但被理发员制止了。理发员说，老张同志过去是个领导，很累，经常在这儿理发，也是经常在这儿理着理着就睡着了，还是不要打扰他了。那位顾客见理发员如是说，只好悻悻作罢。
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进来后，径直走向了张局长，猛地伸出一巴掌煽在张局长刚理过的光头上，道，爸，咋回事嘛，又在这睡觉，又在这睡觉，俺妈叫你回去吃饭呢！
一巴掌把张局长煽醒了。他赶紧站起来，给了钱就准备跟儿子回去。刚走到门口，跟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见到张局长，突然间一步扑到张局面前就跪下了。
张局长的儿子看见了，唯恐自己的父亲吃亏似的，急忙横在父亲面前，问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见问，急忙道，张局长是我的恩人呀！那年，我在剧团当美工，后来成了三种人。清队的时候，剧团要处理我，多亏了张局长开恩，没叫开除我，说是算了，年轻人谁不犯个错嘛……
张局长的儿子愕然。
愕然这后就赶紧去看父亲，说是，爸，想不到你还灵醒……
话没说完，又把脚一跺，说，哎呀爸呀，你咋能站着站着又睡着了……

关于马无蹄

马无蹄局长，也就是那个叫作王大龙的，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据说参加过越战，打得还很英勇。后任市长一反前作任市长的作法，一定要选一个不粘乎的，作风雷厉风行，办事干脆果断。他一下子选了两个人进了文化局，都是从越战回来的，一个为正，一个为副。当然，王大龙是正的，因为他立过三等功。
王局长上任伊始，便参加了一个剧本讨论会。他听得很认真，也很仔细。剧本念完后，王局长指出，写得好，写得好，就是有一句词要改改，而且那句话好象还是主人公说的。他说什么呢？他说，你怎么光爱那些臭钱呢？同志们，好好想一想，我们的人民币，流通几十个国家和地区，有力地支援了亚非拉人民的革命斗争，怎么能是臭钱呢？臭钱能支持亚非拉人民的斗争么？
众皆愕然……
王大龙局长最大的优点是腿勤，经常下基层去参观点什么，做一点指示呀什么的。王局长说，战场上下来的人，一管不住嘴，二管不住腿，没办法。
有一次，王局长去市艺术馆参观画展，看了这幅看那幅，看得不亦乐乎。
王局长正看得入港，突然在一幅奔马图前停住了。那画儿上画着一群奔马，大约有七八匹，向前飞奔着，速度很快，给人一种不可遏制的气势。笔法也很细腻，虽然比不上徐悲鸿，可是对业余界的说来，还是得了一等奖的。
王局长看着看着，突然失声大笑。陪同人员不知何故，纷纷请教。王局长说，这幅图是谁画的呀？
艺术馆馆长说，这幅图很有气势，你看，广阔的黄土高原上，一群……
馆长的放话没说完，王局长便插嘴道，是呀，画是不错，但有一个问题，如果不重视，将来……
馆长一听话不对，急忙把作者推到前边，说，好好听听局长的意见。
作者大约三十多岁，很腼腆的，嚅嚅嗫嗫半天才道，有什么问题，局长请指出来……
王局长呵呵一笑道，马无蹄嘛，是不是？
作者一听，半天不知说什么是好，停了一会才道，局长，这是写意，马的蹄子被飞扬起来的灰尘遮住了。
王局长又问道，灰尘呢？
作者只好闭嘴了。
王局长道，不好呀不好呀，马无蹄！马无蹄代表着什么？大家都知道，我们共产党人信仰的是马克思主义嘛！这马都无蹄了，能行吗？
众人见王局长说出这么个联想，就都不说什么了，馆长也只好点头称是。
王局长见大家没啥可说了，言犹未尽，又道，大家好好想一想，如果我们用这样的思想去创作，那岂不是要乱套吗？看看，你看看，画的这都是些什么，画的莲花没有水，画的庄稼没沾土，画的战士不拿枪……啊！
王局长从此被叫作马无蹄，有人顺口溜曰：王局长是有会必到，会必有讲，有讲必长，长了必错。
后来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市长耳朵里，把他拿掉了。市长还慷慨地讲了黄帝失珠的故事（那是一个讲黄帝丢失了夜明宝珠不用能干的人去找而用了一个傻乎乎的人去找的故事），连称认人难那！
据说，那时候改革开放已经开始了……

（未完待续）

北山人 · 发表于 2010-7-3 16:45:38

（接前）

关于黄局长

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市长换了。他发誓要找一个内行的局长，再不能让文化系统这样下去了。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内行，原先在剧团当过团长的一个人，叫李静雯。
李静雯四十多岁，风韵犹存。脸上的布景虽然一般，但保养还是不错的，身材也很适中，从后边猛地一看，令人想入非非也未可知。最关键的她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先是演员，后来是导演，再后来就当局长了，可谓是内行中的内行。
当官是要有一点官体的，李静雯当了官，对这一点还是懂的。因为当演员时间长了，天南走，地北混，上了场合来雅的，下到人堆来荤的，但当演员的，啥没见过，说出来口也很畅。李静雯记忆不错，黄段子讲得好，加上又是演员出身，讲起来眉飞色舞，很是来劲，也有很好的效果。反正现如今也兴这个，发短信发个黄段子，也要宝贵地把它珍藏起来。
李局长的段子一般不讲，特殊情况下来一段，那是为了调节气氛，提人精神。最关键的是，李局讲起段子，还能因人下菜，活而致用。
李静雯当了局长的第一次讲段子，是对警察讲的，人们都说李局长讲得好，给大家都出了气。
她第一次坐小车出行，因转弯意外地过线撞了红灯被罚款。当时也是事出有因，李局长就跟警察辩解了半天。谁知那警察年轻，不知世事深浅，非罚不可。于是，罚完款后，李局长就给他讲了这个段子。
说的是，当年有个老农进城，突然内急，便急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掏出东西来方便。不合此时来了个警察，问道，你干啥呢？老农急答，没干啥。警察又问，没干啥你把那东西掏出来干啥？老农说，看一下。警察说，这有看的啥呢？老农说，我自己的东西，啥时候想看啥时候看，咋咧？警察说，不要看了，装上走！如此三番之后，老农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认为不会再来人的地方。谁知道，刚刚掏出来，又来了个警察。老农无奈，把那个东西掂在手里，说，今就怪了，一掏一个警察，一掏一个警察……
局长是用方言讲的，所有的人都喷了饭，唯有那个年轻的警察未解其意，瞪着眼睛，问是啥意思。李局长也没说啥，扬长而去了。
事后，大家都说局长骂得好，骂得巧妙，骂得有水平。
李局长被叫作黄局长是在一次创作会上。
那天中午吃钣时，李局长给大家敬酒。谁知她一站起来，大家都站了起来。李局长忙叫大家坐下，坐下。但没有一个人敢坐。李局长见大家不坐，于是道，好，大家既然不坐，就听我讲一个真实的事情。说的是有一年当兵体检，来了一个小伙子，身体很棒。但这小伙子却有点毛病，见女护士长得漂亮，就来了劲，下边的东西站了起来。女护士并没有在意，这种事情体检时见得多了，没有啥，转身就走。可那个小伙子不愿意，说，你把它给我弄下去。女护士道，我怎么给你弄？小伙子说，那我不管，反正是你把它逗起来的，你就得把它弄下去！女护士无法，只好告诉了护士长。护士长一听，啥话也没说，拿了个棉签，蘸了点酒精，往那东西的头头上一点，那东西受了刺激，立马下去了。护士长神情鄙夷地道，你就那么点酒量么，还站起来喝呢，哼！
李局长一句话，在座的全坐下了。
事后，有人说那时用马列主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李局长用的是黄段子，因此叫她黄局长。
李黄局长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比如那一次。
说的是文化局一个副局长弥留之际，总是咽不下那口气。那位副局长一直是个闲差，所以他一直闲着。别人也不说什么，因为他是越战的功臣，据说在战场上把人种打没有了，也就没结过婚，没见过女人那话儿。
副局长咽不下那口气，总是念叨着“莎士比亚”。
李局长大为感动，马上给大家说，副局长当了一辈子的文化局副局长，没看过莎士比亚的戏，你看他到了这般时候，还念念不忘。快，快去，找一盘莎士比亚的光盘来。
结果，光盘找来了，副局长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一直念叨着：“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副局长到底要什么，后来大家全想到了。李局长既是李局长，李局长也是黄局长，怎么能想不到呢？但她没有办法给他解决，只好眼看着副局长就那样去了。
李局长在位时干得很不错，因为她毕竟懂。
后来，李局长想竞争副市长，结果在组织上未予通过。原因很简单，有点黄。
据说，在给李局长通知时，书记、市长，还有几位副的，在会上纷纷叫李局长给他们讲一个段子。李局长那时还不知道结果，就讲了。讲的是惟肖惟妙，带表演性，把那几位只笑得前仰后合。
当时，李局长扶着墙，手在交裆处捂着，脸色痛苦地一边走一边模彷一个刚刚新婚从洞房里走出来的女人道：骗子！一个十足的骗子！没结婚的时候给我说，他有三十年的积蓄，我、我、我还当是钱呢！
后来有人评说李局长，说是她讲的段子是：黄而不脏，素面荤底，寓意很强，讲究艺术。

北山人 · 发表于 2010-7-3 22:57:53

兄弟，这下你把我彻底曝光了。

老顽童 · 发表于 2010-7-3 23:01:59

几天不见楼上新作，正在纳闷儿。今天就出来了，一气看完，舒服的很

北山人 · 发表于 2010-7-4 06:46:16

他是在百度上扒下来的。

北山人 · 发表于 2010-7-4 06:55:53

鉴于本人真实身份已被披露，在这个论坛上游走，就已经没有多少必要了，因些正式向大家告个别，拜拜！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将来朋友们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或帮个什么忙，请问逍遥狼或老顽童，他们有我的电话。

sdan · 发表于 2010-7-4 08:36:24

回复 北山人 的帖子

对你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帖子已删除，实在是小弟对兄长佩服之至，总想搞明白。从陇县走出你这样的有成就的知青文化人，也是陇县的骄傲啊，现身我觉着也没有什么不好，本想让大家了解一下你的成就，我们又不是贪污犯。哎，若果你这样又隐身了，大家看不到你的佳作，我企不成了罪人？再次表示歉意！

老顽童 · 发表于 2010-7-4 11:49:52

我也同意楼上意见,,恳请楼主继续留在这里

逍遥狼 · 发表于 2010-7-6 19:04:05

是林没有经验，这是个教训，希望各位引以为戒，以后注意。
可惜了，谢谢北山老师。

逍遥狼 · 发表于 2010-8-14 23:00:48

还是看看这些享受

逍遥狼 · 发表于 2010-8-26 16:28:06

有人最近不断赞赏北山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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