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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尥货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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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2 17:00: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北山人 于 2010-6-22 17:02 编辑 6 u9 O* |' o! l; `9 k2 R

% ]! G8 i6 s. q(陇山系列小说之四)+ v; X, M- {& G, A
“尥货”之死
1 x. C! t/ c% ^$ N, n8 }5 Y                                                                                                                                + i0 p! L' [& `) n/ _3 {
) F3 ?1 }/ ]8 k& `& K- i
(一)3 B0 y" r6 I6 E( `5 N
          W/ W* F: ]6 a$ o8 s# t
曹公安接到报案电话的时候,心中禁不住一阵狂喜,脱口而出:真他妈的是时候。曹公安早先当过兵,复原后在县公安局当刑警,身体结实得像头牛,就是有时候脑子缺氧,好犯迷糊,叫他蹲坑,他打了瞌睡;叫他盯人,他把人盯丢了。领导不大喜欢他,就把他打发到火烧乡的治安点来,意思是守住一方草料场算了。曹公安心里当然是老大不乐意了,总觉得人人都瞧不起他,而且这大山沟里的冷炕又那里比得了老婆的被窝舒服?于是乎,曹公安整天都希望火烧乡烧出一个大案子,即使烧不起大火来,至少也得是件人命案,这样才好显显自己原是有点能耐的,不是只能吃素。偏不偏这火烧乡虽是当年焦赞放火烧穆柯寨的地方,却民风纯厚得厉害,别说几十年都没听说过杀人放火的事了,就是平时连个争嘴斗口的都少有,把个曹公安闲得炕都压塌了几个,整天日娘叫老子地胡咧咧。3 ]  f8 l6 i0 U& O3 F5 H
因为总是闲着,曹公安在乡里也就没有多少威信,搞农业不懂,抓经济不会,训个老百姓倒可以,却又没有人可以叫他来训,真是放个屁都不打响。曹公安后来有了一点小小的威信,是前阵子终于等到了一个治安方面的案子,处理了一件妻子告丈夫的事。前庄有个女人人称吴清华,嫁了个男人顶了五家的门,叫杜崔李杨燕,简称杜崔李。杜崔李屁本事没有,把个家过得是穷得精球弹得炕席响,打婆娘的能耐却一点也不比别的男人差。这当然也就让女人有了这个美丽而响亮的名子,因为山里人都看过《红色娘子军》这个戏,记得有一句唱词是:“打不死的吴清华我还活在人间……”这女人人泼,常来乡上告状,谁见了谁躲,谁见了谁怕,谁手里都没有金钢钻,谁也不敢揽这个细瓷活。这天,这女人又来了,乡干部们躲瘟神似的都不翼而飞,曹公安责无旁贷,出来应付局面。曹公安细听了原委,便打起坐来养神,任那吴清华高一声低一声地擤鼻抹眼泪,天杀地灭地骂着恨不能立地把男人枪毙了,可他就是一声不吭。这局面从上午持续到后晌,直到天擦黑的时候,曹公安这才发了话,对两个民兵扔下一根麻绳,叫立马去把那杜崔李杨燕捆了来,还专门交待叫捆紧点,要像背绑猪娃一样地捆,往死里捆。两个民兵扯了绳子就要出马,那女人却又赶紧叫住,说是要捆不要捆得太紧,捆坏了胳膊日后咋干活呢,更不要往死里捆,捆死了她日后靠谁哩?曹公安益发恼怒,益发要捆。吴清华只好说算了,我自回去便罢。这事情让乡上的干部们都很佩服,乡长王五十就夸过他,说他果然在刑警队干过,狗不叫唤,咬起人来可凶着呢。曹公安由此威信上了一点升,开口便道,今后定要抓住个机会,做点儿大事让人们瞧瞧。如今机会来了,曹公安能不乐得屁颠屁颠的吗?( t9 y5 p: j( ?; R1 y- ^. J% v

9 g  Z4 S) c6 m- _3 n0 }4 \8 u5 Y(二)
/ p2 P; d5 S  a
  I1 d6 ]4 _# r0 j# f6 W! @报案的正是乡长王五十,他是在枣林梁村打的电话。王乡长说:“你狗日的赶紧来,尥货死了。”
3 i% V4 m7 r2 L; l“尥货!哪个尥货?; R" M" F; b, _3 J
“你认得的,我亲家。春上的时候,县上到乡上来办计划生育展览……”
; d' [+ X2 o3 h6 ^; j曹公安想起来了。春上县里边来办展览,乡上叫各村能走动的人都要来看。一时节,乡上的小街道上人满为患,闻风来卖小吃的都因此发了几天的小财。展室门前,男人们坏笑着鱼贯而过,女人们则捂着嘴儿红着脸儿推推搡搡,也不知是谁,竟弄了一把山桃花瓣儿给人家那个洋洋火火的女讲解员撒了一头一身,像城里人结婚撒纸花一样。那讲解员久经沙场,倒是个极好的性儿,既不急,也不恼,一片一片地从头上往下摘。就在这时,尥货来了,一进门,便对着一幅挂图皱起了眉头,问那讲解员道:“哎哎,那是个啥东西,咋挂在这么个招人的地方?”讲解员的确好性儿:“大伯,这是女性生殖器。”尥货一听,大怒:“啊!哼哼……这东西也能挂在这里么?我说你们公家就是怪,不过就是一个臭烘烘的东西么,还骚情得连姓带号地给它起了个官名。共产党啥都好,就是计划生育最糟糕,咋能把这黑处的事情往明里弄呢!”女讲解耐着她的好性儿:“大伯,不敢胡说,这是国策。”“啥国策?簸箕虫日虱子——扣着弄呢么!”“大伯,这是科学……”“啥可以学啥不可以学我知道,咋,女子,这事你都不会,还要学呢?”这话把女讲解弄燥了,一片红云像帘子一样从脸上垂了下来,杏目怒睁,两腮双鼓,一只手扯住尥货,另一只手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抓破了尥货的嘴。4 [- U% d& s  S9 \4 a+ m6 F) k3 z
这事情自然弄得很大,弄到了乡长王五十那里。王乡长不徇私情,着教曹公安秉公处理。曹公安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处理这件事也还比较得体,先是代表乡上给女讲解道了歉,又对尥货进行了批评教育,姑念初犯,从了治安管理条例的轻,让他自己去卫生院包扎了自己的嘴,权作罚款。王乡长觉得曹公安的确可以,常以好言慰之。曹公安也觉乡长看重自己,心里边时常偷着乐乐。如今乡长把这么大个事交给了他,自古道:“士为知己者死。”敢不殚精竭虑?. S$ B9 g6 O* v
千陇山区的秋日清晨很好,风儿柔柔的,阳光明明的,给人一阵惬意。抬眼儿望去,天清云静,山红地黄,柿子、核桃和梨都快熟了,一个个都好一似哺乳期壮妇的奶子,鼓囊囊沉甸甸颤悠悠地压在枝头上。从青泥沟里进去,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不大工夫,便看见了一丛丛一片片的刺酸枣,把成千上万颗红珍珠撒得满山遍野都是。曹公安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着心里边就生出一种要成功的感觉,自己先偷偷地又乐了一回。
8 _% q  N& I! |/ c枣林梁村不是个整块儿,而是由撒落在青泥沟两边山上的七八个小村落组成的。曹公安先到了梁上,梁上的人说尥货不是死在家里,而是死在了对面的枣树疙瘩,又说乡长已经先过去了。曹公安闻言,马不停蹄,嗖嗖嗖地下沟,嗖嗖嗖地爬坡,上了枣树疙瘩。上了枣树疙瘩,迎面就碰见了乡长王五十,看来他似乎是在等他。王乡长看见了曹公安,顺手从树上揪下一个梨来。  t- I% P) L5 w/ {5 |
“来了?”
! r$ r& N: f9 B- ~/ X) K# e" R3 B“来了。”
# n$ Q4 `  b. f. {/ {. U“先吃了这个梨,解解喝。”3 G) c( X" W' }- D( d
“人在哪里?”曹公安接过了梨并没有吃。
, i7 `  k  N$ O" ~# J王乡长手一指“那不是,田寡妇家外头。”3 j& X- Y" c2 G/ A4 m
曹公安不敢怠慢,很职业地说:“先保护好现场,免得没了线索。”
( k' S% F, o+ e“保护个球!这枣树疙瘩总共三家人,一个个都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就尥货的后人们在那守着哩。我等你来,没叫他们动。”
3 ?( Y  v3 n0 S4 h' r. q4 x8 S“好,好好,看起来你也很职业。走,我先勘察勘察再说。”
: y9 A' N7 ^8 _两人说着,便到了田寡妇家门前。尥货的五个儿子五个儿媳一十四个孙女见有人来了,便礼节性地嚎起了丧。王乡长立时喝道:“嚎个球!你们的大你们的爷死得蹊跷,我是叫曹公安来破案的,不是吊孝的。”那二十四个人立即禁了声,只有五狗媳妇怀中刚出月的碎狗仍不知死活地哦而不止。王乡长见曹公安楞怔了一下,忙道:“就这一个种了,嘿,也是我的外孙子。”他叹了口气又道:“大狗二狗留下帮个手,其余的都走,该干啥干啥去。”曹公安也就没说什么,开始勘察现场。- G% s1 B8 W6 |6 t* W& N9 d
尥货死在田寡妇家院边的篱笆墙下,脸朝外倒地,靠坐在篱笆墙上的一丛丝瓜藤上,右手还死死地抓着一颗一尺多长的嫩丝瓜。他身材高大,身量又重,快七十的人了,还精精壮壮的像头老犍牛,把整个篱笆墙都靠成斜的了。死相比较难看,眼睛瞪着,嘴也大张着,嘴边、下巴、脖子以及前胸有一片呕吐物,色气看来不正,是绿颜色的。尸体已经僵硬了,抓着丝瓜的手掰都掰不开。曹公安毕竟在县局呆过,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哼哼,心中马上就做出了一连串的判断:第一,尥货的死亡至少在六七个小时以上。第二,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这呕吐物最值得怀疑。第三,尥货没有死在枣林梁自己的家,而是下沟爬坡地死在对面庄里,死到田寡妇门前,为什么?第四,自杀还是他杀,看来一时半会说不清。当然,曹公安最希望的是他杀。……- p0 H# D( B9 v7 n3 |/ x  o( k
想到这里,曹公安立即取了一些呕吐物,塑料袋儿装了,教王乡长派人火速送到县局化验。王乡长问人怎么办,曹公安看了看尥货的尸体,已经有一些蝇沫子飞来飞去的了,便摆摆手,叫大贵二贵抬回去,该咋办咋办。
9 ?3 H, ?+ F# k. Q8 u( F安排完这些,曹公安才觉得口是真的有些渴了,想起手中还有一个梨,便啃了起来。不料那梨竟又大又笨,曹公安狮子大张口,张得腮帮子生疼,竟没找到一个下口的地方。突然间,他觉得十分无趣,便扔掉那梨,给王乡长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同进了田寡妇的家门。0 ^8 [3 T3 ^" d$ z$ i3 F  p! b  @

) x; p/ E4 M3 w$ c! h) K) G(未完待续)
发表于 2010-6-22 18: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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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逍遥狼 于 2010-6-22 18:09 编辑
  L' a7 ^/ @7 J8 T* y' T. {0 B" B; k# \  Q) n: `0 S
好文笔。。。。。。。。。。。。。。。
7 Y1 x% A8 q" O5 U楼主,把你资料和QQ,电话传给我
2 Y% J% u8 v' U9 ]4 T2 ]' X. T% c
 楼主| 发表于 2010-6-22 19:06: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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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的邮箱发了信,却给退回来了。

点评

这几封收到了,谢谢老师,你过去给我指导很多。  发表于 2010-6-25 18:16
发表于 2010-6-22 19:47: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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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读佳作,欣赏!
 楼主| 发表于 2010-6-22 22:04: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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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前); _! P( d' H& M$ p( b# D  M* {
(三)
! O$ D: z$ R2 n
; v3 L5 p7 g( W! s% J$ ~3 l! q9 v        二人进门的时候,田寡妇母女俩正在大包袱小包袱地收拾着,看样子是远走高飞的架势。曹公安立刻喝道:“干什么去?想跑?把手里的事给我放下!”曹公安说这话时,声音很严厉,很高,而且有一种味道,他没有像千陇一带的人,把“干什么去”说成“干‘刷’去”,而是像电影里边的公安一样,带的是北京的话味道,他觉得这样说是很有震慑力的。果然不出所料,田寡妇的手立刻不动了,转过身去看不见脸,一只手捂住嘴不知在干什么,但从盘在脑后那往上翘起的,又一颤一颤的发纂上看,似乎是哭了。曹公安觉得自己的这一招挺管用的,女人就是女人,自己不是已经震住过一个女人了吗?只要再给她来一点厉害的,不怕她不说出这里边的一些事情。想到这,曹公安又把嗓门提高了一个八度:“说!咋天晚上……”他话未说完,却被一个人堵了回来。开口的是田寡妇的女儿赵小娥:“你厉害啥呢?穿黄皮的不是没见过,要厉害出去厉害去!那老怪物死了,跟我们有啥关系?死到我门上,我还觉得晦气呢!”* Z1 y4 x( ?1 K( z" F- i  l  }. i/ T% ^
        曹公安没这方面的准备,一下子被子噎住了,干张了几下嘴,正要发出更大的火来,王乡长却抢了先。王乡长道:“小娥,有话好好说,不能这样子!你瞎好也是个妇女主任团干部,要配合曹公安工作嘛。”0 A/ u9 @& G7 T1 r% n
        “配合工作?”赵小娥偏不听劝,反倒说出一句更噎人的话来:“王乡长,你配合我的工作了吗?噢,那老怪物家生娃跟挤杏核一样,一挤挤了一河滩,超得叫人怕怕哩,你配合我了吗?咋,就因为老五家的是你的女儿?你非但不管,前日个你还来喝满月酒,还眼睁睁地看着那老怪物当众拿脏话泼我,拿吐沫唾我…… 王乡长,你配合了么?”
# \- B5 w# j/ h# S2 V$ |3 U. C        “唉,小娥,这是一马归一马的事。他的不对是他的不对,我不是也批评了么。可娃已经生了,我又有啥办法呢?总不能……再说,你不是也照政策罚了款了么!”
4 \  [* F2 Y/ z! g        “款我是罚了,你不是口口声声在会上讲,要我们把事当事呢么。我是捡了个棒槌认了个针,把你们公家的事太当事了。人活的就是一付面皮,你说,我娘俩在这庄里还坐得下去么?曹公安,你也不要说我娘俩要跑,我们是要回甘省老家去了。可我给你说清楚,在这枣林梁上问问去,谁要是说我娘俩半个不字,你拿铐子把我铐了去。他的死要是跟我娘俩有半点说不清的,你枪毙我十回,我还在闰王跟前给你请功哩!。”
8 T1 U% a: L4 w: Y0 L0 s. b% i        这两人的一来一往,说得曹公安已经是满头的雾水,又见那小娥长得眉清目秀,田寡妇眼泪答答的,一个心思涌上来,料那尥货的死也跟这娘母子没多大的瓜葛,便转了个口风问道:“呃,看这娃些,我哪里有这意思,只不过问问,你们是啥时间发现他死在这的?”& Q# y8 a. g& {7 `4 [7 w* z
小娥正要答话,田寡妇忙止住了:“曹公安,娃不懂事,你甭在意噢。这事说实的,我也说不清。天刚麻明,月亮还高着呢,天上地下都亮晃晃的,我去……噢,我去后院,刚一开门,就看见大狗他大在外面倒着哩。再一看,天呀,气都没了,把我的魂也吓没了……”说着,她又抽答了起来。$ d1 {! o- K  |6 {, G  u9 m( q
曹公安到底学乖了,轻轻缓缓地道:“他姨,你先甭叫唤。我再问你,一夜了,你就没听见啥动静?”( X1 b7 v% w. |# R. k8 ?% t
田寡妇说:“你问夜黑咧,我……”
; I4 I: z  {4 f. l$ {; D“妈,你说啥呢!”赵小娥急了:“他要问夜黑的事,叫他问王乡长去。曹公安,大狗说王乡长夜黑跟他爸可是一个炕上睡着哩!”
! |$ g6 K+ K+ E0 M( v“噢?……”曹公安怔怔地看着王乡长。
3 F6 H) @0 {" P9 l8 b        乡长王五十见状,连忙说:“睡是在一个炕上睡着哩,可鬼才知道他是啥时候出去的。我一觉醒来,他都死得硬硬的了,我问谁去?曹公安,我回乡上还有点事,后响再过来,毕竟是个人命的事么。你先抓紧调查,我知道,你是个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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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G9 W. L7 v9 j        曹公安见这事情有点没头没脑,便只好用山里庄稼广种薄收的办法,摸排调查。他在村子里转悠了大半天,逢户就进,逢人便问,总算是把尥货的一来二去搞了个八九不离十。1 r2 L4 B& l, H0 j* X6 j7 x1 \
        扯出尥货的老根儿,枣林梁大概只有年岁最老最老的老根爷才能说得清楚。可那老根爷已经是九十多的人了,整天在柳树渠的一孔老窑里坐着,死去死不下,活去也活不旺,就靠着尥货家里的人每天给送点汤汤水水,腊月里的猪——推的是天天。曹公安原是要去问的,可一看那老爷子的样,料他也没那张道李胡子可说,便绕过去了别人家。7 b" y. Q/ X6 \+ f/ X& m
        尥货是六七岁的时候,被老根爷从安口窑上驮回来的。老根爷原是个脚户,靠着两头骡子过营生。冬天,他从安口窑往陇州地界驮煤子,下余的时间就是四处贩家常粗瓷,黑老碗和淋醋的小缸一类。/ o# l9 @, j# m0 {5 W
        那年八月,天热得叫人想剥皮。听见崖背上骡铃响,人们便三二结队地来到了老枣树底下。那时候的人很少出门,整天守的是巴掌大的一块天,尻子大的一片地,跟鸡刨食一样,为的就是一张嘴,很少能知道天底下的一些事儿。倒是老根爷每次回来,能给他们说一点新鲜,什么日本鬼子要过黄河了,什么国军大战中条山了,日本人的飞机炸了西安省,鬼子的行程大,搞起中国女人,像砸槌子一样…… 那时的山里人,就像是过了年似的,听了那些话,傻乎乎地乐上一阵子,如同喝了二两蜂糖酒。但这一天老根爷并没有给他们带回什么新鲜又开心的事,而是带回了一个儿子娃。那儿子娃全身一丝未挂,赤裸裸地爬在那头尥货骡子的屁股上,身上脏兮兮的像是从粪堆上溜下来的一疙瘩牛屎坨子。山里人愣怔片刻,便欢呼起来,那儿子娃被惊得醒了,一翻身,从骡子身上仰巴叉地跌落下来,人还未拾起身来,那一根有声有色的阳物,便直戮戮地指天骂地了。人们又一次惊呼起来,有好事的便拿个棍儿去拨弄。那儿子娃反应倒是奇快,双手捂住自己的命根子,张口便道:“日你的妈!”山里人都是好性儿,不但没有人发燥,反而哈哈大笑着道:“这我儿看下的,能踢能咬,好尥货!好尥货!老根,这是你的种么?”老根道:“谁球知道是谁的,这货他娘是个敞口子,十个小伙子抬根丈三五的椽进去,半天不见人出来,三天后,出来了一个,说是里边大得很,还能装下冯玉祥的一个团。我也弄不清是不是我的,看眉眼有点儿像。如今那烂货也没了,娃娃反正是条命,总不能把他喂了狗去,就把他驮回来了。”“老根,我看这狗日的倒像是你日的种,尥里尥山的,又是那尥货骡子驮回来的,就叫尥货,你看咋样?”再十几年后解放了,土改的时候要分地,尥货既没名子也没姓,没办法,老根爷就叫工作队长给他取。工作队长抓耳挠腮半天,说有了,就叫任翻身吧。如今解放了,人民要翻身,所以他就该姓任,就该叫翻身。人们都说这名子好,可多少年了,除了分粮派话记工分,从来没人叫过。
1 V5 i/ \  O" I0 C7 J' c: J' I        山里边的事有时日怪得很,越是家的越嫩,越是野的越发。尥货长大后,居然长得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一身的穷人本事,大雨里淋三天连个喷嚏都不打,光着脚板枣刺堆里行得了路。尥货不但人长得结实,性子也是个有种的,做事为人既豪爽又有些莽撞,常常出人预料。村里人对他是又敬又怕,又见不得又离不得。解放前夕,梁坪上有人死了,风水先生十里路外一眼就把那美穴之地看到了枣林梁上,说是把人埋到这,周围死上一百个生灵,这家就要出个皇上呢。那话儿果然灵验,那死人入土之后,四下里真的就开始死生灵了,有人,有猪,有狗,也有大牲口,死得枣林梁上是人心惶惶。不料就在这时,一个风高月黑的夜里,尥货进行了他的第一次人生壮举。他连夜把他妈的骨尸从甘省搬了回来,掘了那家的坟,把他妈埋了进去。皇上自然是没有出成,解放了,然而尥货却真的是碰上了好风水,没几年工夫就白拾掇了个媳妇。2 a  F& ^( E9 a) _# S) ]! D& O
        那年尥货已经二十五了,仍孑然一身,不过山里人那常年不断线的荤话儿,早就把他教得是明明白白,亮亮清清,一把干柴时常烧得他心里烘烘的,甚至给一条乳牛都打过主意。那天也是合该有事,甘省下来了一个逃荒的女人,一路走得有些内急,看了看四下里无人,便去一盖楞底下方便。那女人好身板,也是个人高马大的角色,蹲下去一声痛吼,出水时一阵澎湃。那女人正在痛快,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当儿尥货正在上边地里割苜蓿,突然听见盖楞底下水声大响,便伸出头来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那女人肥硕奇大的白臀,竟把尥货看得起了贼兴。有道是: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尥货不由分说,一步扑下崖去,跨马套蹬,骑在那女人身上。尥货只说是整她是小菜一碟,岂料那女人力气也非同小可,两只手虽被抓住,两条腿却蹬地踢天地叫尥货怎么也得不了逞。就这样撕扯了好一阵,撕扯得尥货都有些气力不支了,灰心丧气得准备放弃,却不料就在这时那女人突然不蹬了。尥货回头一看,原来是放牛娃赵春替他压住了那女人的双腿。尥货心中大喜道:“好兄弟,有一日哥也给你压一回。”说着,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女人给干了。从此,尥货就有了女人。那女人是个寡妇,还未生育过,名叫庄浪浪。& V5 f; D) ~! N/ S- F" T
        尥货把庄浪浪领回了家,老根爷见了大声说好,大胯的女人能生哩!老根爷果然有见地,八年过去了,尥货有了五个枪杆杆一样的儿子,人称任家五狗。尥货很是感激他这个婆娘,总想把庄浪浪好好地谢上一谢,但思来想去又不知怎能么个谢法,买点雪花膏吧,庄浪浪身体虽壮长得却丑,抹了白抹,还不如不抹;扯上两件花衫衫吧,农村的活重,穿不了三天,光那臭汗就把花都薰死了;这女人虽耐房事,但又不能夜夜地犒劳,那还不把人累死!思来想去,找不下个好招儿。后来,尥货进城给队上买种子,突然见一群人牵着一匹骒马,敲锣打鼓披红戴花地在街上游行。尥货一打听,原来这骒马一共下了七匹高头骡子,县上专门表彰呢。尥货开始觉得有些可笑,可转眼儿一想,笑成真的了,一个高招儿就此平空里出了世。回到枣林梁,尥货向队里借了一头高脚叫驴,全身披挂了,又把庄浪浪里外三新地穿戴好,扶上驴去,在陕甘两省一十八村游了一遍,让婆娘好好地风光了一回。就这,尥货本来还不想歇手,整天整夜地还想再整出一个女娃来。照他的想法,绿叶叶上要是再开出朵花来,那他就全合了。不料突然赶上个六零年,他不但没整出花来,反倒给婆娘的脖子上整出个瘿瓜瓜,这才把那些风月之事渐渐地收了。
! m  O% t% @* d  d(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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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2 23:30:20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我是外行,只能看热闹。
: x4 t' R5 Y+ ]% B; I0 G* D胡说几句建议,不当之处,全当没说
6 f  {8 J7 e, h8 F1 G! r4 r" ]对于我而言,我看文章,往往是看文章后面的作者。一个优秀的作品,受到大家的普遍欢迎,原因并不在文章本身,而在于作者,看看这个作者有没有一定的思想深度、对人性的认识程度以及对人文的终极关怀。2 [' T. A: m  T& r, n
我看过的好多作品,到今天仍然记忆犹新,是因为那些作者充满感情的书写,他不但对人有感情,对物有感情,对他所生存的土地也有感情。同时他对人们的命运充满了关怀。他会这把些东西写在作品中,读者们会体会得到的。" U; b$ l. k8 q
楼主的作品相当的好,没有深厚的生活体验和经历是写不出来的。也体现出了楼主对于小人物的关怀。我有一个小小的希望,就是作者能否把自己写进去 ,不要像讲故事一样,讲的是别人的故事,你可以把自己的看法,感受、你的痛苦,你的高兴都写进去。这样的话,我想共引起更多的人的共鸣。
. |) U% W# l+ Z/ R0 c* _" y. }胡说八道了哦,不要见怪
 楼主| 发表于 2010-6-23 09:07:46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谢谢老顽童,我会的。知音难觅,古今皆是。能得一友,我心足矣!
 楼主| 发表于 2010-6-23 09:10:17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接前)! r# v: x1 _! R- L0 f% J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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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L/ u5 D5 U5 b! l. I        曹公安听了一肚子尥货的故事,却怎么也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同眼前的事情联系到一块儿。曹公安正想着呢,毛病来了,脑供血不足了,瞌睡也来了。当时正好吃罢了晌午,两乏一下子挤到一起了,便准备在村委会的炕上睡上一会。不料就在这时,任家五狗吵吵嚷嚷地来了,说是要叫曹公安给他们断官司分家产。
5 J' t, H0 L9 H0 i( h8 M: Z        大狗说:“给我大换衣裳,看见我大这狗日的身上还装了五百块钱,不知道为啥。”
. h2 p+ |) a, }0 J% S' M. J        二狗说话有点结巴:“八、八成是…… 是想嫖、嫖、嫖风去呢!”0 e) K$ f5 M' |  V8 X; p' h: Y% \
        “放你的狗屁!”三狗是个囔囔鼻:“他还嫖风呢,快七十的人了,只怕叫风把他吹得就先撂倒了。”
$ q% O' A& d+ V, q" S+ T4 t$ w  W0 [        四狗思量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你也甭这么说,我听人说,咱大年轻的时候,跟小娥他妈还是有啊,啊……一腿的。”
+ U/ a6 r4 v+ |/ j8 }9 K        五狗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嘻嘻笑道:“我说你的都甭猜咧,也甭争咧。那五百块钱咱大是给我的,说是我媳妇给咱任家养了种了,要奖励呢。夜黑他专门给我交待了叫我去拿,可我媳妇给咱任家养种哩,把我干靠了多半年,我……嘿嘿,夜黑咧上了奶头山,没顾上到咱大那去……”$ v% \) J" D* X# \, F: [  A
        一石激起千重浪,五狗的话还没说完,五条狗就一下子咬开了,咬着咬着还动开手了。曹公安看着热闹,瞌睡也没了,他平日就有这功夫,能耐住性子看蚂蚁上树狗咬仗。等这五条狗咬得毛乱扛,血乱飞,咬得差不多了,他这才笑嘻嘻地开口道:“不咬了?不咬了把钱交给我。”. ?3 \9 C* y* @! q& \
        五个狗一听这话,一个个都像驴把嘴踢了,托着下巴翻白眼。8 y) J: _* Z7 p; \" \0 H  t
        曹公安见状,早把尥货这五个狗儿子料定了个八九不离十,都是那有钱(前)心,没厚(后)心的种。不过看来这五百块钱倒是个新线索,如果县局化验出来确是食物中毒,没准凶手就在这兄弟五人当中。想到这里,他立时变了个脸儿:“你们五个狗日的听着,干什么呢?我实话告诉你们,这五百块钱不是你爸给你们谁的,是重要的破案线索。你们五个人都好好地滚回去想一想,昨后晌你大都去了谁家?在谁家吃的饭?吃的是什么饭?吃了饭有什么反应?嗯……还有这个,啊,就这些了,一件一件地给我想清楚,说清楚,晚上我要一家一家地问呢。滚!”4 ~! }2 @; ]* x7 t

  E4 ^1 ~+ H" q& a% ^7 i"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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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e) m& b. F% X! j/ {后晌快天黑的时候,乡长王五十又来了。他问曹公安调查得有眉眼没有,曹公安说有一点,便把那五百块钱的事和他的想法说了。王乡长听罢,严肃地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这样想的,尤其是那四个,瞅的就是五狗的水涨船高。你要好好把他们查一下。”
1 }) _7 R) W0 [8 _" G        王乡长这话,叫曹公安听起来很不受用,心想,你查还是我查?就因为五狗是你的女婿,你就先把他划出去了?他妈的我看倒是这个老五嫌疑最大,想抢班夺权呢!曹公安心里虽然这样想,嘴里却不这样说。他道:“依我说,这五个狗没一个是好的,一个个都他妈的一加一,二着呢!拿你一个乡长么,咋就能把女子往这里头送呢?”
* J% x2 z7 G- b8 n, ?: V        王乡长见问,半晌没说话先“唉”了一声:“狗日的世道不由人那!曹公安,你看我是个乡长,其实是个球不顶,想给全家人办个农转非,不知道为啥,明明看着人家那门开着哩,咱就是挤不进去么。我那个女子,长得倒还有点眉眼,也是心里头粘忽,粘忽得还厉害。进城找咱没户口,找个好的自己先够不上秤么,能跟五狗捉个对儿,那还真叫郎才女貌呢。反正本乡本土的,瞎好就凑合了。再说了,其实尥货这狗日的还有本事,家伙的整天到晚手脚不闲,山里头挖个草草他都能变成钱,家底子也不错。”/ @. i9 {" W2 A6 P; h
        曹公安听着听着忍不住插嘴道:“照你一说,这尥货还真是个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
$ y& c' g4 c/ N* a# X% [$ `& h        “你这话不错,我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当年上边搞什么卡低产种高产,死活不叫种荞麦叫种麦豆。也不管那一年偏偏雨水多,统统都是‘一刀切’。我当时在公社当农业干事,领导派我到枣林梁来翻荞麦,全村的人,包括干部都干瞪着眼睛不敢挡,人家尥货站出来了,一下子扑到手扶机的后边,把肚皮抵到铧尖上,对那拖拉机手喝道:‘你狗日的有胆,你就先把你爷的肚子开膛了!’当时我心里明得像镜一样,只想偷着笑。就这,我和尥货成了打通腿睡觉的亲家。可他咋就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呢?唉!唉……”
; o2 S* Y* ~8 j% M% N- W8 R这一番话,说得曹公安心里不由也有点感动。他抬头望了望西山,一抹晚霞横在天边上,两坨红云烧得正透,好像是王乡长的一双眼睛。
8 n4 T( V% g  a& T. e, O4 Y“也不知是尥货这东西这辈子阳气太盛了还是咋的,到大狗他们这一辈上,就是弄不出个‘带把儿’的来。老东西急得跟猪跑圈一样,所以就把那计划生育恨得入了骨头,看见穿白大褂的那气都不打一处来。那年来了个地方病防治小分队,说是给庄浪浪把脖子上那瘿瓜瓜做了,你猜尥货说啥?‘噢,生娃娃吃了你国家的粮了,你要计划呢,我婆娘那东西天生地长,又没多吃你一斤一两,你凭啥要动刀子呢?哼!’死活不让做,结果那婆娘后来果然得了肺心病,死了。”
0 Y' a3 T: e- _5 h3 h0 B. h“噢!就这么死了?”
+ [; W$ I  n9 f/ z. F! f  _“嗯,就这么死了。”
# A9 T9 `+ J) S) C: w+ ]) U3 r“嗯,你往下说。”
* G1 q9 Y+ N, Z8 k$ n% b! k- J“也算是我那个女子的肚皮争气,又怀上了第三个。尥货请了好几个中医号脉,都说是个男胎。可谁知道赵小娥偏是个搬不到尿壶里的犟球,非盯着去做人流。尥货是谁?看了个啥家子小品电视,干脆当了超生游击队,把老五媳妇领上走亲串友去了。这狗日的,嘿嘿……”
3 f( O7 o& @; Z+ o/ _王乡长说着说着,竟笑了,而且笑得还挺得意。曹公安先是一愣,接着也笑了:“王乡长,我咋觉得,这怕是你的主意吧?”
1 X3 e' {( b7 x2 p& `( O5 v乡长王五十立即正色道:“说啥呢!我一个乡长我能……啊?算了,这都是老话了,不说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呢,就是要把案子查清楚,反正我看这事是人少鬼多,你把方向瞅准。”
* Z' S" V; h+ e& X, D曹公安有点燥,干脆直话直问:“王乡长,你把话说明白,五狗到底叫查不叫查?”8 q% @  m4 }" L# L% [  r% a
“由你。”王乡长一翻白眼,扬了扬手里提的奶粉,一溜烟去了五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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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10-6-23 15:38: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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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前)2 Z0 F% b' m* L5 _# B2 ^+ d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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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M( p4 m: {4 F- g6 W9 \        山里边的天一黑,就黑得很。十七的晚上,月亮上来得迟,四下里黑咕隆咚的,倒有点渗得慌。曹公安让这一天的事搅得糊里糊涂的,压根理不出个头绪来。若说是五狗有这个贼心,好像并没有多少道理,他给尥货圆了个梦,留了个种,家里的江山迟早有他一大半,更何况还有个精明的老丈人帮衬着呢。那四位兄长倒真是有点儿嫌疑,可一个个那老实巴脚昏昏噩噩的样,又好像压根不是做这种狠事的材料。先去问谁呢?去了又怎么问呢?……曹公安想着想着,不由得脑供血又不足了,又有点瞌睡了。就在这时,有人敲门。曹公安开门一看,愣住了,来人竟是田寡妇。看清楚了来人,曹公安不由心里一亮,何不问问她呢?这女人肯定有难言之隐,而她的女儿小娥,看来和尥货又是相仇甚深,那毒八成应当是……曹公安想到这,脑子突然又来电了,他觉得自己上午是有点那个,心肠太软了,谁说漂亮女人就不能杀人?- R( i; h2 z) B1 O- F  P
曹公安这回学得很精,口气和气得像是绵羊唤羔羔呢:“他姨,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哩,有屈哩,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专门等你着哩。坐下坐下,慢慢说。”        田寡妇偏不坐,直戳戳的像个柳木橛子,一开口,就把曹公安吓了一跳。田寡妇说:“曹公安,那五百块钱,是他给我的。”/ e6 m+ V6 V) W
“啊!你你你…… 说啥?”曹公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这样柔柔瓤瓤的女人也敢为了钱?
. c" M. x7 U/ |) ]1 e8 Z7 A) A- z“曹公安,你想错了。我不是想要那钱,我没那么贱,我只是想给你说一声,他是个好人。”) f$ s3 Q0 h* ^: d- o+ N
曹公安注意到了,田寡妇说到尥货时,既不提名也不叫姓,总是说一个“他“字。曹公安想,这里头有故事了。“那你就坐下来慢慢说。叫我听听,他到底咋是个好人。”5 a/ g' V% ]. |. ]4 z) k9 |
田寡妇真的坐下了,看来她真是有话要说的。# F! ?2 x! \& R, h
“曹公安,我也是当年从甘省逃荒下来的。第一个碰见的人,就是他。当时,我饿昏了,就倒在他家的麦地里。是他把我搭救下的,一口汤一口饭把我暖到了他家的炕上。我醒来就哭了,我说大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说的是真话,一个女人家能碰上个好男人,你说我还能咋?可我没想到,我这话一说,倒把他给吓着了。他使劲地摇着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我有哩,我有哩,虽说没你长得俊,可我有哩。正说着呢,我浪浪嫂子进来了,听见这话,笑得腰都弯成个弓了。我再一看,炕上一二三四五个儿子娃跟泥菩萨一样地坐着呢。女人家可怜呀,老家的日子苦窖,就想到陕西找个人家呢,可这么好个人偏没我的福。当时我那心呀,就八下里扯开了,眼泪就像开锅水咕嘟咕嘟往外溢。……
& j+ G+ H8 N  j% [9 `“那时,我浪浪嫂子就笑了,说看把我妹子急的,你哥早就给你找好了,只怕你见了面,笑都来不及呢!说着,她就从门外叫进一个人来。”: b7 O! k4 T# {1 \, `- B- l
“谁?”曹公安问。; }& J# R/ f& n
“就是赵春。”: w2 R8 c0 x% O6 c, A
“赵春!噢,小娥她爸就是赵春?”% B9 Q4 v# e( M. y. f# d% K, @
“唉,一个好人呀!长得虽没有他高大,可也是个得体的男人。那时候,我偷偷看了一下他,他只蹲在底下抽旱烟呢。临了,他拍了拍春的肩膀说:春,哥说了,我也要帮你一回哩。好好过日子,跟哥一样,也叫她给你生上一河滩。”- q0 P8 m. _4 t9 O  I# m& s; l
“唔,我明白了。这么说,赵春是个薄命的。”
4 Q0 g' E" [6 }. t7 ^# r; u“生了小娥的第二年,春也不知是吃了啥,一连跑了三天的后,出来的都是血呀!到了那天后半夜,生生地就把人跑死咧。后来,我孤女寡母的,就全凭他照应着,柴呀水呀粮呀的,都是他,整整地到小娥接上了力。我心里感激他,总想报答他,可我…… 曹公安,我也顾不得脸面了,我给你实说了。我没有啥,我只有这个身子,我想给他。可他……”+ q* H! v6 g" C( O3 }
“他咋?”; r; S) h7 C& o( z* G
“那天是八月十五,我跟他约得好好的,我在庄头上等他。可谁知道,露水把我的衣裳都打得透透的了,也没见他来。明晃晃的月亮地里,我哭得三星都没了。”# w( ]" F" }  A7 T4 B! p8 ~
“那后来呢?”3 L  ~9 }1 A1 L. v8 y3 R; I' g
“倒是二十八的半夜里,他来了。我问他咋,他说月亮太明了,你甭生气。我说我不生气,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他说我做梦都想哩。我说你真想要我,就随你。他的劲真大,一把搂住我,把我箍得出不了气来。可不知为啥,他就是不动手。我问他咋了,你猜他说啥?他吭哧了半天,突然说,不行,春在阴司里看着我哩。说着,他就走了。”' o: T" D7 F* d$ X
        曹公安突然很受感动:“这么说,尥货还是个好人?”
* ?; Q. U6 f- {3 h- `1 S3 p        “他就是个好人,他死得冤。曹公安,你可要为他申这个冤呀!”
9 J7 z/ s9 N  ^        “他姨,你要这么说,那你可得给我再说个实话。你家的小娥是不是很恨他,给他下了毒?”9 ]* d( D# {3 l# j& [5 T
        “啥!你说啥?你你……”田寡妇一下子紧张起来了。“曹公安,你可不敢胡猜呀!我给你说,平日里小娥真是把他当菩萨敬哩。这都怪那王乡长,说是小娥高中毕业有文化,非要叫她当这个妇女主任不可,还是啥村里的团书记。小娥这娃也是的,一管上这计划生育,真是捡起个棒槌认了个针,一下子就把人给得罪完了。我说过她,叫她把她伯家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她说不行,她得对得起王乡长的信任,不能给王乡长下巴底下支了砖头。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可我想不通,他,他,他个老尥货竟然把罚款的钱扔到我小娥的脸上,还骂她是个小卖货。我想不通,小娥气了你,你可以骂我,打我都行,你不该骂一个姑娘娃那话呀!你叫她还咋嫁人呢?小娥回来哭着给我说了,气得我当时就要去找他,骂他个人老不尊。可转眼再一想,不行,咋说还是他的恩大呀,我咽了口唾沫,硬忍了。我娘儿俩商量了一下,我们在这枣林梁枣树疙瘩是坐不下去了,想回甘省老家去。可夜黑咧……”
& x: D' u; \; j# D: I3 m        曹公安听到这,急急地插了一句嘴:“对对对,你就说说夜黑的事,还有那五百块钱,你咋知道他是要给你的?”
) U/ U% |6 G: \1 b4 h: n8 z        “我知道。他这人呀,情重得很,一辈子性烈嘴硬心肠软。事情一过,他也知道了我娘俩要走,心里过不去了,觉得对不住人了,他知道甘省穷,就……可谁知道,他咋就落了这样的一个下场。”
3 A* H9 D* P$ o. i- a        “我再问你,他去你家,难道你们就真的没发现个啥啥?”
* v- t. X0 z% C" B" x; f* t4 |: Q        “没有,真的没有。夜里咧我娘俩睡得早,根本就不知道他来。”
4 \- b" ^: e, U( a        “这么说,他是自杀的?”, Q- I, t/ k5 k  u' _5 j
        “我不知道。反正、反正夜黑咧跟当年那一天有点像。”6 a/ [* U0 V; q
        “哪一天?你倒是说清楚嘛!”  j. O3 r2 f$ D, R  Q
        田寡妇的脸红了:“跟当年我等他的那天晚上,月亮明晃晃的……”
2 W$ y, }! l& k4 b        曹公安不由转脸儿看了看天,山里头就是日怪得很,月亮已经冒出了山梁梁,满天下就像牛奶泼了一样,乳白乳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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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委会里本来很好,曹公安也就睡了个安稳觉。不料天麻明的时候,乡长王五十却打起了呼噜,声很大,像挨了一刀的猪在倒气。曹公安翻了几个身,睡不成了,本来他想跟王乡长对着打打,看谁把谁聒死!可转眼又一想,没必要,反正自己已经解乏了,不如起身,去山野里走走。% W6 c+ O, Z4 R; {# P; P% g
        开门声引起了几声狗吠,曹公安便很威严地咳了一声。狗一听,天爷!是个公安腔,便赶紧摇起尾巴来巴结了,跟着曹公安一路保卫,倒像是他胯后的小手枪。
5 L2 T' ]  ]3 G' [: g        那时的月亮虽已西斜,可还远远没有落山的意思。十七十八的月亮就是这样,总要跟出山的太阳争一争光辉,最后把自己淹没在一片耀眼的白昼里。% N  d4 M; H, }
        黎明时分的山也好看,影影绰绰又清清白白,看得清清楚楚,却又朦朦胧胧,似乎在展示这世界的本来。树上的各种山果,都挂着露水,生命的鲜嫩便应运而生了。空气最好,匍匐在小沟小渠里的山岚,把阵阵浓浓的荞麦花那沁人的蜂糖味儿,间间或或地不断送到你的面前,你就醉了。这就是山里的真正特色,最能益智醒脑。0 z+ T$ ^2 g1 ^% s% |! W) U
        于是,曹公安的脑供血很好,有关案子的脉络和推理,一下子就在脑海里清晰起来了。
( F; d+ M) R" T9 e1 _5 ]( f& [) N        他首先排除了尥货自杀的可能。他想,尥货这人虽是有些鲁莽,可一辈子性硬,而性硬的人给他个崖都不会去跳的。而且田寡妇说得有道理,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既然想给寡妇母女一点忏悔,就更没有必要去以死铭志了。
2 D' F. ^" t6 H: N- p' h0 M0 w那么就只有他杀了。
6 h9 a0 \2 k5 v% B% l! x& _        那么谁是凶手呢?
, o  F" U+ w$ u" H# |        在无数次地排除了任家五狗和寡妇母女后,突然,有一个人浮上了他的脑海,乡长王五十?乡长王五十!对,八成就是他。第一,他有作案的动机。这个人早就在为自己的女儿打算,在给尥货那还算小富的家产打主意。第二,他有作案的条件。那天晚上,他和尥货睡在一起,干什么不可能?而且事后的解释也不能令人满意。第三……够了,就这两条,他曹公安就可以把他列为重点犯罪嫌疑人了。* O2 }1 h8 d* L
        想到这里,曹公安为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但又异常兴奋,便快步回到村委会,打算迅速给县局打个电话,问问化验的结果。如果尥货果然是中毒而死,那么这案子就离侦破不远了。曹公安忽然眼前一亮,他只说是心里透了,不由抬头一看,原来太阳已经跃出山顶。
' }2 G4 k" c* \+ k        老远,他听见了电话的铃声,便急步向村委会奔去。但已经晚了,他进门时,乡长王五十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8 X; j3 G" x* C; ~7 ?4 V6 y        曹公安不由气势汹汹地问道:“你咋把电话挂了?是不是县局给我的电话?”
9 }% C* w4 {5 W* x1 s        王乡长道:“你凶啥呢?难道凶手是我?曹公安,你甭胡猜了,县局是来了电话,可他们说,你送去那些玩艺儿根本就没有毒,都是些苦胆水水。”
* v7 d' @1 y( ^$ u1 ^        “你说啥?没有毒?那那那……”曹公安结巴起来了。' S3 [2 ~6 V* q
        王乡长打了个哈欠,说:“对了。县局的人还说了,叫你今后把事弄清楚了再说,免得再浪费国家的钱。”
* @2 X* c& I) z+ L0 w" \        看样子乡长王五十的确没有胡说,因为他在县上时,有些人就常常这样说他。曹公安一下子蔫了,把脸深深地埋到裆间。他觉得自己是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梦见的事儿啥都好,可一醒来,就又啥都没了,驴拉空磨子——白费了一遍劲。
) T6 \& u4 N% {1 a' ]0 X        王五十却还不依不饶的:“你做啥呢?把脸埋到裤裆里是给球算卦哩?曹公安,尥货到底是咋死的?你说呀?你不是能得很么,你不是还治过一个泼女人么……”: t) E2 x5 u& R7 e7 ~
        “我能个球!我要是有你那么能,我早把乡长都当上了!实话告诉你,也不是我有本事把那女人治住的,我是跟我局长学的,当年我局长就是用这法子治的我老婆!这回你听清了吧?”说着,曹公安心里不知那根弦拨了一下,竟自酸得流出了几滴眼泪。
. a! I, V6 f0 ^3 t! ^* q, d        就在这时,大狗来了。9 a2 e- ~' w5 p5 d, _/ a
        大狗说:“姨夫,曹公安,你的不是要查我大咋死的么?我老根爷说了,他知道,他还说他要交待呢。”
$ s& J" O0 m4 |) M, ^2 m7 F8 c        这话说得那二人都吃了一惊。
2 W8 }  c) e. L        尤其是曹公安,一听说老根爷准备“交待”,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后悔。高兴的是这案子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造化;后悔的是自己真他妈的不争气,硬是把那棺材瓤子从眼皮子底下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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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根爷已是不能再坐了,死人一般地平躺在炕上,只有那一对深陷在骨坑之中的眼珠子在抖抖颤颤,给人表示他仍是一个活物。0 w3 O# X7 ^5 m. ?
        见有人来了,那一对眼珠子亮了一下,也不等人问起,掩藏在一丛乱毛之中的嘴便开始开合,声音沙哑得像是锯铁呢:“我给你们说,尥货是咋死的,是吓死的,不是说苦胆都吓破了么?大狗,见过你大月亮地里出门么?”# p- Z* N: n: q6 T9 Y
        大狗说:“爷说得对,俺大月亮地里是从不出门的。”, p2 b1 J+ j7 H. Q2 K0 h
        王五十插了一句道:“咋,这还有个啥讲究呢?”
4 u8 u; G  K7 x$ H. e        老根爷的气有点缓不过来,半晌过来了,这才又道:“早年了,早年了……我领他回来那年,他娘饿着肚子害着痨,眼看跟我现在一样,就比死人多一口气了。是我见她可怜,安口窑上买了个大得很的一个大白蒸馍,送到她的窑里去。那女人抓住那馍,僵尸一样地掐住了,就朝嘴里塞。我不忍见,就躲在一岸子去抽烟。谁又能料到,那碎崽娃子不知啥时候偷偷溜了进去,把那馍给抢着吃了。我再进去时,他娘都死得硬硬的了,眼睛没闭,睁得老大,一只手还伸得高高的。还是我不忍见,弄了一口大缸,把她殓埋了。就是那天半夜,月亮亮得很很,尥货在窑里睡得好好的,突然大叫一声,就屙了一炕的稀屎。我问他咋了,他说他娘来了,就在窑窗外边,一脸的惨白,对他伸出她那一只骷髅手,说:还我馍来,还我馍来,还我……”/ m: M0 v5 M) }$ y& t6 W0 V6 N9 S
        王五十听得毛骨悚然,但还是硬着头皮对曹公安道:“这么说,尥货前黑咧是撞上他娘了?可他为啥半夜里月亮明晃晃地出门呢?”
6 k& K- {! P0 y; a/ [+ r        曹公安看了王乡长一眼,生硬地说:“你甭问了!我知道。田寡妇二日要走,他没时间了,顾不得忌讳了,他是非要把那五百块钱送到寡妇手里。“4 T$ q  M& E. ?# A4 }
        王五十不解:“你说啥?你咋知道?”: I: }* e8 R5 v- |3 [
曹公安说:“我就知道。那五百块钱,我这就给田寡妇送去。老根,老根!老……”; B' W/ m8 H0 e8 y9 @
        曹公安说着话,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忙看老根时,那老根已经没气了。
, j6 ~0 s. G+ ?2 N8 V        在去田寡妇家的路上,曹公安心里好懊丧,好端端的一个案子,就他妈这样了结了,真是撞见鬼了!他不想信,可他却信了,心中暗道:球,这就是世道,这就是人。世道是啥?世道就是世上的道理;人是啥?人是个东西,人是个好好坏坏香香臭臭的皮包骨头肉东西!1 w3 D" m& G$ s. o) P: V3 K
        曹公安走到田寡妇家门前时,突然又看见了那轮已经不大圆了的月亮。那当儿,太阳已有三竿子高了,世界明亮得刺人眼,而那月亮靠在西山梁上,已经显不出亮了,却还是那么白白地亮着……5 P! b/ q+ `5 u' Y  \+ K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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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3 17:57:29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球,这就是世道,这就是人。世道是啥?世道就是世上的道理;人是啥?人是个东西,人是个好好坏坏香香臭臭的皮包骨头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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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
 楼主| 发表于 2010-6-23 18: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曹公安是个喜剧人物,比较真实。而尥货,也就是任翻身,他更真实一些。他的性格有多面性,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
发表于 2010-6-23 18:34:28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对于作者最好的尊重,就是认真的阅读.
5 [- B7 r4 x' R+ z% j9 k  N提点建议;结尾有点突兀.这样一个死因不能服人,因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S' N" U/ z) F, V
不过,主人公确实是写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6-23 18:51:03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仔细想来,顽童弟言之有理。
发表于 2010-6-24 20:30:34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发表于 2010-6-25 18: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尥货的尥,还是老师写正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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