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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北山人 于 2011-1-16 19:53 编辑 : Z+ P5 I"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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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征同志,是我国著名诗论家和七月派诗人的代表。文革中,他曾在柳曲塬下放,后至县文化馆工作,终日与我耳鬓厮磨,相处甚是笃厚。但不幸的是,他已于几年前去逝了。因发此文,聊以寄思。. j* \" S r1 S9 ]' p3 N' X, y
3 k: Y0 h+ b6 `1 o4 k! W我一直叫他老胡
9 o# X( Y+ L6 x& l" D——陇州杂忆9 B, C6 i# d5 S' z9 r0 w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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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是我的师辈、父辈,但我却一直叫他老胡。倒不是我这个家伙妄自尊大,不知半点礼性,这是在那个糊里糊涂的年代里,糊里糊涂地叫起来的。谁叫他姓胡呢!后来索性这么叫,因为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尊重,相反倒是少了许多客套与生份,多了一些亲近和痛快。: a2 a) s1 p* Q+ c& v! ~
老胡是在70年代,落脚到那个被人称作“卑鄙”的山区,尔后又到文化馆与我等为伍的。我记得那时他才50多岁,照时下观点,他还没有步入所谓的“少年老人”阶段。自然,他还有一颗年轻的心,只不过……那颗心已被包裹得很厚、很厚、很厚了。
2 M; j% v, W" N* \0 F& j$ Y 我多少知道他的一些底细,这是有权者以一种他已先知的神秘与自豪,郑重地宣告给除了老胡以外的大家的。当时的文化馆如临大敌,紧张得仿佛是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记得老胡曾有一联求对:“文化馆管文化 不管文化不文化”。当时不曾细想,只觉得好笑,后来总算是咂摸出一些味道了。
% \2 N( n2 n& v1 p) Z+ y9 N: a# h6 {2 L 有句话,说得如真理一般:“愤怒出诗人”。然而,老胡已经愤怒得无法作诗人了。: c' O% U6 W% C
老胡的不拘谨,是同我们一些知青出身的哥们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在那个同是沦落人的环境中,他才似乎忘记自己身上原是有点“罪恶”的,诗人的光华于是在幽暗里偷偷地闪烁几下。我这个人毛病多,“五谷轮回”之时,好手不释卷,被他瞧见,便讥讽我是“茅房文学”。我也是忽地来了灵感,而偏巧那天他泻肚,澎湃而出,且“浒浒”有声,便回敬他“声泪俱下”。一时节,老胡笑得痛快,笑得忘乎所以。只可惜,笑在那种地方……后来我回西安,挑水时把水担钩搭甩进了自己的眼睛,自己便把自己吊了起来,书一纸给与馆里告假,不想却叫老胡乐了几天。他说他一想起我这个喜剧人物的那番喜剧情景,便忍俊不能。我想也是,那情景足以使人发噱,就如同现今观看外国家庭滑稽录相一样。于是,我也窃以为乐,为这个不常乐的老人之乐而乐也。长期的傍门相居耳鬓厮磨,他在我的眼中已不再讳莫如深,诗人头上那令人瞻觑的灵光在极普通的生活情状中,渐化为一具鲜活血肉之躯。我们之间产生了一种叫作亲情的东西,于是叫他老胡,也就成了自然不过的事了。
1 k5 M! ?, g1 ]- X" {6 t8 H 老胡是诗人,但我们之间那时不谈诗,甚至;连创作也很少谈(自然那时也无法谈)。我觉得文学是一种体验,一种领悟,一种潜在才能的唤起与流贯。我唯一读过他的一篇作品,是他在总理去逝后写的一篇小说——《桦灯》,讲的是总理如何教他们用桦树皮做灯的故事。小说不长,故事也并不十分传奇。但突然间就有一种融融的东西流注在我的心里,我领悟了,那东西叫作真情实感。) P9 F( u& }# {& t: g5 S) t
老胡是革命者,但我们之间不谈革命(自然那时也无法谈)。我觉得革命是一种忧患,一种萌醒,一种跳动在骨髓中的火热的驱动。当老胡也还没弄清什么叫“革命”时,他便勇敢地在他的家乡——一个山野小县里,印发了他的第一张革命小报。发刊词的口气大得吓人,照猫画虎改头换面地搬来了马克思、恩格斯的名言“一个幽灵在这个县城的上空徘徊”。听起来有点滑稽,但突然之间就有一种东融融的东西流注在在我的心中。我明白了,那种东西叫作此生无悔。. b; Z2 v& O1 n' r# s K+ A7 l f0 i7 n
同一个既是革命者又是诗人的人相处,我真是三生有幸。能得到革命者加诗人一句悟道之语,更是幸中之大幸。我永远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的,是他对我人生的次功莫大焉的启迪。那时,我还年轻,年轻得狂妄而不能自持。也算是一次教训吧,我同生活开了一个玩笑,但生活却毫不留情地回敬了我。在许多人诚恳的批评和许多人落井下石的批评中,我独记住了老胡的一句话:“你是搞戏剧的,切要记住,戏剧要生活化,但生活不能戏剧化。”
% n2 k) c# _8 e$ v# l: m 这是革命者的大慈大悲,也是诗人的大彻大悟。我得到了它,仿佛从困顿中看到一株霞光蒸蔚的菩提,立地而成佛了。+ C( A7 o: J& T& v( ?* V
后来,我们便分别,一别五六年。这时,中国进入了新时期,各种使人晕头转向的观念令人各忙起各自的事,我们再未曾过一次谋面。当我再次想到去看老胡时,他已在陕西社会科学院老骥伏枥了。我依然如同当年那般,一见就来了精气神儿。可老胡——也许是“中年老人”正常心态吧——却一把抓住我说道:“我就说呢,别人不来看我倒也罢了,你……怎么能不来看我呢?”) t( N5 Y1 t5 I& u, J0 y3 W
我脸上带着笑,但鼻子却在发酸,心里暗暗地叫道:“老胡,我的好老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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