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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佛教名刹说起1 h, A# F9 \$ H- D
——写在王真先生辞世三周年之际- E' k) ^! J f! D, T
周建顺8 ^# M( C0 t- z- @- T9 r0 w% |: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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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我的好友、著名剧作家王真(孙惠)先生辞世三周年。
6 m! y' { I6 j; I1 P8 b! g/ d 三年前,也就是他去世的那一年,就曾想为他写点什么。但因为忙,就一推再推了。然而那一点情愫,却是一直如鲠在喉的。说句实话,我父亲去世二十年时,我才梦见了一次。而我最最亲爱的母亲,离开我已经整整五年了,不知什么缘故,我却一次也梦不见……
8 q- s* F( k( G' D1 b 唯有他,却在他火化的当夜就见着了。他坐在他惯常坐的圈椅里,把俄罗斯作家阿斯塔菲耶夫的小说集《鱼王》交给我……/ F ]" s( N S& u, X6 `, H
时光匆匆,他已经离开我们三年了。然而,我却记着他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年里和我交谈过的一件事情,而且我想,这也可能是他人生的最后愿望吧。3 j K* q& ^9 _, `
于是,我写下这篇文章,长歌当哭,以慰铭心志并烹飨好友……' F1 @% ~2 P3 D0 _, t: J
8 c/ I' [0 m9 g 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从小就对佛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崇拜,以至于顽固不化地认为,佛就是道德的最高化身。而一切非佛化的人欲,都是不洁的、肮脏的和龌龃的。不是说,“佛性止于蓬茅”吗!
& {! M8 A s- E" F S* _ 知道我崇佛,王真先生曾建议我去兴教寺,走走、看看、玩玩,说是体味佛性究竟是什么?也体味一下玄奘大师和他的两个弟子关系和情份。 F5 w% f: d0 R( |, i1 Y2 p2 o
儿时,我曾经去过兴教寺。那时喜读《西游记》,知道唐玄奘、孙悟空等僧众,因此对唐僧的墓地就非常向往和祟拜。但去过之后,方知那两个徒弟与孙悟空丝毫没有什么关系,顿时兴味大减,从此再也没有去过。直到王真说起,而我都已至“耳顺”,王真也五十有八,如今提起兴教寺,想必是有心的。于是,我选择了春日融融的一天,兴趣盎然地登上了旅程。
- e( ]7 P6 C) Q' P% j! N- @# ? 兴教寺是唐代樊川八大寺院之首,也称护国兴教寺,位于西安城南约20公里处,长安区杜曲镇少陵塬畔(樊川北塬)。它是唐代著名翻译家、旅行家玄奘大师长眠之地。公元664年,著名高僧玄奘大师圆寂后,葬于白鹿塬。唐高宗二年(公元669年)又改葬为樊川凤栖山(即少陵塬),并修建了五层灵塔,次年因塔建寺,唐肃宗题“兴教”二字,从此取名兴教寺。 ! ^$ ^5 L* K5 Z( h, `9 b
出游那日,风和日丽,柳绿花红。车过杜曲镇,进入旧日桃溪堡的视野,满眼红云,飞入眼帘,如波似涛,如浪似涌,令人不由想起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那一对男女的思渴之情,真的令人羡慕不已。1 ]$ y9 W/ Z$ H5 t) O. A
车行三岔路口往左一拐,顺少陵塬西侧驶上了通往引镇的公路,而兴教寺就在半坡之处,它静卧在塬坡上一片侧柏之中,浓荫四蔽,雄姿蛰伏。: [, r, g1 m' L. u* H& q' L
进了山门,古刹果真不同凡响。全寺分三院而立,中为正院,东西两挎。正院正中为大雄宝殿,殿内供奉明代铜佛像和缅甸赠送的白玉石刻弥勒佛像各一尊,并有彩色宗教故事画。东跨院是藏经楼所在,楼高二层:一层陈列着有关玄奘大师的画像和书画,以及周恩来、尼赫鲁等领导人瞻仰玄奘墓地的照片;楼上珍藏大藏经等数千册经书等等。西跨院又叫慈恩塔院,是玄奘及其弟子园测和窥基遗骨安葬之地,建有并列的三座舍利塔。玄奘塔为方形五层砖结构,高约二十多米。一层较高,面南辟有龛室,内置玄奘塑像;两侧弟子灵塔均为方形三层,高约七、八米左右。三座塔之北的慈恩殿内陈列玄奘及其弟子的石刻像等。5 b8 q# B' A( ?4 C! ^9 M
身临西挎院,令人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肃穆。回想千年,大唐高僧,为解佛经百家岐意,一人独闯西域。他跋涉戈壁流沙,攀援葱岭雪山,历经千难万险,遍及九死一生,共请回佛经梵文原典五百二十夹六五七部。而一群僧人,凭着一种执着的信念,先后于西安弘福寺、大慈恩寺和铜川玉华宫三处,在浩如烟海的梵文经卷里苦苦游弋十九载,把那如城墙一般结构的梵文译成一个个方块汉字,共译出经、论七十五部,计有一千三百三十五卷。1 ?! z& c$ }% g( l7 r4 {4 C
面对三座亡灵之塔,我除了无限的崇敬之外,似乎对佛性有了一种深入的认识。除了有条文规定的宗教徒必须遵守的生活准则(指道德戒律:即防止行为、语言、思想三方面的过失)外,在意识上似乎更强调意志。三位高僧,不但在戒律上匡范自身,而且都具有钢铁般坚强的意志。: i: V, f5 F6 L
最关键是那三座塔,虽高低有别,但却象征着玄奘师徒三人的情谊是牢不可分的。生,在经场日日相逢;死,在塔林夜夜团聚。我想,这正是佛性的另一种境界——缘。要不,一介武将尉迟敬德之侄(窥基)和新罗国王的孙子(圆测),怎么能和一名高僧走在一起并拜他为师献身佛学呢?
3 R+ `- J0 N' Z4 I- Q- ^+ z1 }我怀着一腔的浓烈情愫,走出了山门。站立塬坡之上,我极目四望。对面的神禾塬,巨蟒一般地匍匐着,横亘南北;遥望终南,可见峰峦叠嶂,隐没太乙神象;濯足潏水,银波涌浪,一道清流蜿蜒。樊川自南而北,洪绿穹复,烟波浩荡。而少陵塬上掠过的风,挟裹着松柏之涛,从人的耳边吹过,似乎是那些历史巨人的呼喊,催人震奋,泌人心脾。
. g6 d2 Q) r+ y/ \: T* Z; f5 ?; P一刹时,我觉得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体验,那就是佛的最高境界,即无。正是: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佛性常清静/何处染尘埃。也就是说,佛的境界象云,轻轻浮在天上,世人追求的飞升就是要象佛一样,把心灵和身体放飞浮在云端。呵,我突然感到一种爽意,一种从不曾有过的爽意。那时的我,无思无想,无物无我…… b/ A9 q" ^2 G) }* m
但就在我回来后,给王真讲述我的这种爽意时,却让他一个撕肝裂肺的悲剧故事,一个关于玄奘大师和他的另外一个弟子的故事给破坏了。
- @% \: n) ~* b! E$ g2 S 王真问我道,“你看过电影《少林寺》吗?” i2 g6 r) |* H3 S) r
我回答说:“看过。”
' N9 t9 F0 J2 `4 E 王真又问道:“还记得这句台词吗?‘尽形寿,不淫欲,汝今能持否?’”“记得。”我很快地回答说:“当时,主事的和尚在为觉远,是叫觉远吧?……/ z {% {9 X, G1 i
在为他剃度。觉远听到这句问话,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能,牧羊女随即含泪离去。老王,你这话什么意思?”' j4 e. r4 F7 ^+ o; w- w2 T
王真道:“大唐有一个聪颖俊秀的和尚叫辩机,因与高阳公主私通,不但犯了佛家淫欲之大戒,而且深深触怒了太宗皇帝,被腰斩弃市。”7 c& }3 w5 i6 U) b: C& x. t- q
“和尚与公主?!”我先问后惊。) T5 _) p* m5 s6 W% C$ f! D
“对呀!崔护的人面桃花既然可以成为千古绝唱,难道和尚与公主就不行么?”王真欢呼道:“是它,就是它了,我的剧名暂时就是它了,《和尚与公主》。”
0 U( q5 x8 w4 y# r; _ 我不解!% M9 x4 i- _) |2 ]4 f- L
我怀疑!! i" v# x8 m/ R7 W) V7 r- i
这样一个庸俗的命题,这样一段无耻的往事,能搬上舞台么?它能对我们的观众高台教化些什么?: o3 ]* ^$ ~ ?
我连忙问道:“不是局长给你说,让你写玄奘不畏艰难险阴百折不挠的精神么?”, _! `8 d4 i. P V; L4 U
王真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话,而是说:“阿斯塔菲耶夫说过:‘写作需要的是全付心灵,而不是趋附时尚,不应该在文学中寻找地位,而应该从中寻找自我。’
- M2 w0 D6 {# ? @) e' S我给你说,我为什么要构思这部戏?原因只有一个:辩机其实就是唐玄奘最欣赏和最钟爱的弟子。他和高阳公主之间是那种纯粹的动物性的欲望呢?还是人类因情而动的爱恋?唐玄奘在弟子生死攸关的时候,是坐视不管呢?还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完全可以揭示一个深刻的话题,爱情与人欲的界限,佛性与人性的拼搏和冲突。”
( l! J7 ^5 b( b+ H" I 我无言了……3 l0 x( G6 Q$ A5 t: b
接着,王真给我讲了这部戏的大致故事构思,它是这样一个故事:大唐一位御史例行巡街时,抓住一个小偷。在对他的住处进行搜查的时候,竟然搜出了一个价值连城的“金宝神枕”。这位御史可不是个吃干饭的,他断定这个“金宝神枕”非人间常用之物,而且是出于皇家。严刑之下,小偷道出了神枕的来源,它竟然是从弘福寺辩机和尚的禅房里偷出来的。
; o5 r( x# @. q* k5 w这位能官练吏思忖了一下,便马上断定小偷在撒谎,和尚的房中怎能有如此香艳之物呢?谁知道严查起来,那小偷却一口咬定就是在和尚禅房里偷的。御史心生一计,便把辩机叫来核实。他以为这样一来一是可以证死小偷,二是可以保卫皇宫安全。结果呢?那辩机却承认是自己的,而且它还有出处,乃是高阳公主所赐。这下御史糊涂了,心想,八成这辩机也是个贼,报出公主大名无疑是在吓唬人。于是,他便自作聪明地去高阳公主处查证。结果大大出乎御史的预料,一向飞扬跋扈心性高傲的公主竟然跟辩机想到一块去了,很爽快地承认是自己府上的东西,并问你想怎样?这一问把御史问傻了,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掩盖已是不能,不掩盖又无法处理;他能怎样呢?得,矛盾上交吧,御史便把这事捅到唐太宗李世民那去了。
% \ L$ L/ `; D l' k! y, E李世民听到这话,先是一惊,后是不信。他想,不可能吧,毕竟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金枝玉叶,高贵无比,一个是俗子凡胎,戒律锁身。李世民毕竟是李世民,他不可能听信一面之词,他要当面问心爱的女儿一个究竟。
; k4 V! p: k% V0 E' ~. e然而,高阳的回答,令李世民目瞪口呆。
- D; G" c L( T- C1 N高阳仗着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再加上天真任性的性格,竟然一五一十、根根斤斤,给父亲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头尾全须。
# E; f9 }4 S" u& N原来,高阳对父亲给她招的这个驸马是十分地不满意。父亲是因为梁国公房玄龄对大唐有丰功伟勋,特意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高阳公主下嫁给房家的二公子房遗爱。谁料房遗爱虽身材伟岸,却是个胸无点墨的武夫,一点也不是高阳心仪的郎君。因此,除了洞房花烛之夜,这位驸马竟然再也没有进过公主的卧室。- {7 s L$ ^- X3 R
一日,高阳公主心中苦闷,便命驸马陪她去郊外打猎。正巧那时辩机正在猎场的一处草庵里苦修,也许是天意,辩机和高阳公主,鬼使神差般地邂逅相遇了。四目相碰,如电石火光。二十一岁的辩机丰采俊逸,满口锦绣。而十六岁的公主花容月貌,腹含珠玑。二人一经交谈,便十分入港,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一个性随情走,一个忘掉佛门戒律,下面的事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 B V5 F: r: {后来,唐玄奘西去而归,他和唐王一块挑选了素有慧根的辩机进入大内译经。就要离别了,高阳公主恋恋不舍,送“金宝神枕”留作纪念。谁料就是这个神枕,竟惹下如此祸端。8 P% W' e, ~* W" V/ f
我发现,王真说到这时,嘴角上好象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丝微笑,似乎是在为他设计的一层层带有点戏剧色彩的悬念而得意,还随口念了一首不知谁人写的古诗:“巫山云雨入禅房,藩篱情深卧鸳鸯。 辩机腰斩刑场日,长歌当哭美娇娘。”$ N3 r/ w, G+ Z4 Z8 k4 P/ l
我承认,他那层层剥茧式的设计倒是极富戏剧性和性格化的,它足以让人们产生强烈的期待感。
0 G; b: N/ h& \6 I2 W m) | 但不知怎么,我竟然对他的这种设计产生了一种不屑,因为它一步一步把人们的兴趣引向低级下流和肮脏龌龃。
- p0 H1 `; Z/ j$ W U- M5 W: P 王真看出来了我的不屑,他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我原先也不是这样设计的,然而,我看到了这样一篇文章,上面写道‘……辩机离开净土寺,在远离尘俗的骊山脚下搭建了一座草庵,把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放置于大自然中。他的生命取得了自然的韵律,像一朵莲花在阳光下悠然舒展。高阳来到了草庵,二人在空灵中相见。之前我无数次设想二人情事的开展,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样高远幽洁、意志坚决的佛子如何屈从于原始的情欲——如果我是编剧,到这里就难以为续了。然而辩机仍是那个辩机,他爱自然,爱自然养育的万物,又怎能不爱这个自然孕育的美丽勇敢的女子——这女子与他互为镜像洞照自身。灯熄了。又亮了。赤身伏床的辩机嘴角含笑沉入甜乡。笑容是荡涤心灵的温柔舒畅,是赤子的清新超然,还有一份甜蜜的满足。’于是,我象老托尔斯泰之于安娜•卡列尼娜一样,从人性的基本点上走进辩机和高阳。说实话,人性是有很多缺点的,但它却是不好克制和战胜的。”; {. B) ~. x: y8 [
说实话,我一直认为我的血是冷的。听了剧作家的这番话,我觉得我的血好象热了起来,脑子里不由自主浮出了那首“人面桃花”的诗……
2 X) x5 d3 T1 w$ Q+ A( i4 l 然而,我又困惑了。9 r6 d5 c9 [6 ~0 t i3 r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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