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情2 j) F9 w @4 y, m4 }
文/余锦峰1 X$ w7 k. E- D, a, j' K4 }* W2 _% @
我把手机铃声、彩铃全部换成了秦腔,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当我的机铃声响起,各种年龄的人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我开始觉得坦然。& p2 _+ Y5 J/ B, ~7 S5 X
一年前,我突然要求自己要喜欢秦腔,我在自己的手机下载了许多秦腔的声音,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打开秦腔,戴上耳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板胡尖厉的音色演奏着一个个或急促、或轻缓的音符,我的眼前就闪现出了生活中或喜或悲的一个个场景,我沉醉了,一遍一遍反复地听。后来,我骑上摩托车,奔赴十里八村每一个有秦腔演出的戏场,我要在现场去听秦腔优美高亢的伴奏,用心领会演员们在台上讲述的故事,去感受他们丰富表情下多姿多彩的情感世界。* l2 R- T; w3 M9 J o
我生活在秦地陇县,父母都是农民,他们都爱秦腔。小时候,房檐下那个带线的广播里一放秦腔,父亲就把手头干的活计带到檐下,边听秦腔边干活。农闲的时候,无论哪里演戏,母亲都要和邻里的大妈大婶带上孩子去看戏,我当然很愿意去,戏场里有卖面皮、卖豆花的,去了可以先吃一碗香喷喷的面皮,再喝上一碗豆花,把小肚子胀得溜圆,然后再要上几角钱,去寻买能打石头子的皮筋枪。戏的内容,我们并不在乎。我和小伙伴们钻到到处是钢架的舞台底下玩打仗,到后台看演员们化妆,不亦乐乎。 ( _! N) n0 O8 x. g5 t
记得上一次参加一个规格较高的关于家庭教育的会议,老教授一开场就讲了一个故事:有甲、乙两个孩子,一起去偷了一对玉镯,甲回家后被母亲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带孩子归还了玉镯,乙回家后得到了母亲的赞赏……后来甲孩做了官,乙孩身陷囹圄。乍一听来,这个故事似曾相识,细细一想,原来这个故事是自己烂熟于心的,我很小的时候,外婆讲给我,后来,母亲又给我讲,我已记不清听过多少次了,我知道这一定是外婆教导母亲,母亲教育我和妹妹的成功经验。而这个故事便是秦人口口相传,至今上演不衰的秦腔戏《拾玉镯》中的片段,而今它由一个地方的民间舞台走上了高雅的学术殿堂。那天,给我们讲课的教授是陕西人,我敢武断地说,他就是一个秦腔戏迷。8 V) t' l. @1 R0 m; U/ B1 O
不知不觉,我已在秦声秦韵中出生,生活了近30年。这些时光中,只要是秦人办的稍大一些的事,就会有秦腔的旋律不绝于耳,大至婚丧嫁娶,小至孩子满月,屋子乔迁,甚至连村头商店门口修自行车的老大爷一有生意就用录音机放秦腔。有时候,我觉得秦腔已经成了秦人生命的一部分了。我们这个地方条件差,人烟稀少,一个新生命的降生,人们会高兴不知如何是好,亲朋好友在孩子出生第10天就来送礼祝贺,主人家当然会经过几天的筹备,摆上几桌酒菜,并且借来录音机,大吼一天秦腔戏。亲朋好友边吃菜喝酒,边大声地聊天听戏,襁褓中的孩子一定难以接受录音机里秦腔戏那震耳欲聋的声音,那巨大的吼声会一次又一次地惊得他高声啼哭,浑身抽搐。前来顾事帮忙的劳客,他们一边用竹棍做的长约二尺的筷子在巨大无比的锅里捞面,一边听着秦腔,大声地拉家常说闲话。至于孩子,大家不是没想到,他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如果听不惯秦腔,难为秦人。等孩子长到一月、40天、一周岁,还会有 “满月”、“40天”、“岁岁”三次贺宴。而且每次都会吃酒席、每次都会放秦腔。孩子一点点长大,他对这种撕心裂肺的呐喊的恐惧会一点点减少,直至习以为常,我想,秦人爱听秦腔的主要原因也许就在这里吧,秦腔那巨大的声响从小就吼进了每个人的骨子里了。9 u1 W( k% k/ x. b
两年前,母亲去世了,我们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家里请来了乐班,乐人奏一阵哀乐,唱一段秦腔,满眼的白袍黑纱,哭声、哀乐还有秦腔中肝肠寸断的苦情戏交织在一起,在那种悲痛欲绝的氛围中,我流干了自己所有的泪水。我觉得这秦腔唱得好,母亲一辈子爱听秦腔,当农民,她苦了一辈子,最终能以秦腔相伴,我想,她再也不会那么苦,那么孤单了。# ]; d' A$ i1 g1 S+ X6 U# V
陇县是个山区县,县上每年都要举办交流会。时间在农历二月初一至初十的初春时节,这是除了春节之外,陇县最大的节日。会上,各地的客商带着各种各样的商品和许多新鲜玩意儿前来展销交流,有日常用品、服装、吃食、化妆品、小家电……有摇奖的、游戏的、卖字画的、治病的……有飞车的、观看动物的、表演歌舞的……当然,交流会上不会少了秦腔。戏台搭建在最高处,高音喇叭将粗犷豪放的秦腔传到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传到了九霄云外。交流会要唱十天的秦腔戏,二月初二是正会,每天早、中、晚三场,场场精彩。演员是最优秀的,音响、灯光是效果最好的,所表演的节目都是秦腔戏中的精品段子。这样丰盛的文化大餐,岂能错过。那天下午,我看到戏报上晚场上演的是《窦娥冤》,于是,天刚擦黑,我就带了凳子来到戏场。戏场上的观众并不多,大多数都是中老年人。我坐在他们中间有些尴尬,我总觉得大家都在看我,都在议论我为什么年纪轻轻跑到了戏场,会不会是个“三只手”?我突然觉得大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于是,我带上凳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坐在最后面。戏开演了,听前面的人说,今晚的节目换成了《八件衣》,但同样都是好戏。我集中自己所有的脑细胞努力地去听每一句唱词,理解每一个场面。戏一直演到了十一点,两个半小时的演出,我觉得时间很长了,期间,我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还去路边解了两次手。可坐在我前面的戏迷们基本上没动,看得津津有味,我着实佩服他们。- \6 y' Q; |, F5 Q0 }& A; w# Z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秦人齐吼秦腔,端一碗髯面喜气洋洋,没撮辣子嘟嘟囔囔”。这是我们秦人给自己的画像。我喜欢吃面,把刚出锅的面条舀上煎煎的酸汤,搭上炒好的韭菜、西红柿,撒上葱花香菜,再多撮些油泼辣子,那味道,一想起来,我就禁不住口水直流。这段时日,我总是在餐桌上放秦腔,妻子瞪我一眼,拉上儿子去了客厅。晚上一上床,我的床头就响起了秦腔,妻子拉起被子,把自己蒙在被窝里,酣然睡去。我是中了邪了,听了那么多的秦腔段子,能听得懂的的确不多,可我就是爱听,就是想听,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在这依依呀呀的秦声中寻找什么。 q2 P, }1 h! Y2 M. r! }
夜已经很深了,我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在无人的街,浑身弥漫着酒气。我没有醉,因为我还清楚的记得回家的路,我知道妻子的胆子小,她一个人会害怕得睡不着。到家的时候,那盏小夜灯依然为我亮着,妻子睡得出奇的香,床头的手机里放着秦腔。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坐在床边,对我说:“秦腔还真能辟邪哩,我也要听……”
0 \& X0 s1 f. ?0 O5 A( a8 ~4 l8 V H R 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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