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北

陇上人

                                                                        橘生淮北           

   菊生被双规了。这无异于晴天霹雳，我被震懵了。说他杀人放火，我可能信。说他上月亮调戏嫦娥，我也许信。可是，要把他和贪腐连在一起，我一千个不信，一万个不信。
   拨通菊生家里的电话，那边早已泣不成声：“已经叫去十天咧......”,-没等接完电话，我就赶紧搭上北去的班车。深深浅浅，恩恩怨怨，交往了几十年，我无论如何得去看看他。
   我这人怪，宁愿雪中送炭，不去锦上添花。我住在渭河南边的D县，菊生工作在渭河北边的A市。一水之隔，也不过半小时的车程。
   班车上了渭河大桥，时逢初夏，因久旱无雨，渭河水量很小，窄窄的渭河躺在宽阔的河床里，弯弯曲曲地向东流去。在阳光照耀下倒也波光粼粼，一派生机。远处，时有水鸟戏水，游人信步。车过渭河，眼前阡陌纵横，一马平川。回望渭河以南，秦岭群峰起伏，苍山如黛，白云缭绕，气象万千。一水之隔，天壤之别。
    班车摇晃，乘客欲睡。往事一幕幕在记忆里浮起......
   我和菊生从小一块长大，一块上树掏鸟蛋，一块下水捉王八。有次我俩去山上打猪草，回来的路上又饥又渴，路畔有一片瓜园。绿油油的叶子下结满了甜瓜。竹叶青，皮青泛白，灯笼红，红中透黄。浓浓的瓜香直钻鼻孔。我说：“这会儿地里没人，摘两个瓜解解渴”。菊生一把拉住我，眼睛一瞪说：“别胡来，这是做贼，坏孩子才偷瓜。”
  “是谁呀？噢，两个小崽娃，过来，过来，吃个瓜。”看瓜老人走出瓜棚，手里拿着两个甜瓜。
  不知为什么，那瓜特别甜，至今记起，心里还甜丝丝地。
  一块上小学，一块上中学，一块参加高考，一块名落孙山，最后一块回家种地，广阔天地去扎根。  
  农村天大地大，山大沟大，但黄土地并不养人。记得上小学时老师让菊生背“悯农”那首诗，最后一句他记不起来，随口背成“谁知盘中餐，回家种红署。”惹得同学哄堂大笑。
  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菊生长的浓眉大眼，四方脸庞，一米八的大个儿。又帅气又俊朗，按说找个媳妇不难，可是相亲无数，一个不成，为啥？一个字，穷。菊生他爸过去教过几年书，是个酸秀才，会说几句之乎者也，但对居家过日子却一窍不通，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相亲的姑娘都看上菊生一表人才，但一提财礼就卡住了。
  有一次，菊生像高加林一样去城里卖蒸馍，不，他是去卖鸡蛋。刚到集上，一不小心脚下被啥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趔趄，一篮鸡蛋全碎了，成了一滩黄水，低头一看脚前有一个挎包，打开后让他吃了一惊，齐茬茬新崭崭的五百元现金。他二话没说，交给了派出所。事后同伙们都说他是瓜怂，死心眼。那时候一个媳妇财礼不过三百元左右。五百元连买衣服办婚礼都够了，可是你听听他咋说：“咱们十二年书不能白读”。他爸还咬文嚼字地说：“古人云：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我娃作的对，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患无妻？”
  还真让他爸说中了。拾钱这件事不久就上报纸，这下菊生是“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一下之成了县城有名人物。也该这小子时来运转，恰好当时正兴起工农兵上大学，不考试，全凭推荐，他是贫下中农，拾金不昧，根正苗红，顺风顺水上了大学，把我们几个伙伴眼馋得要死。菊生上大学还未走，媒人就一拨又一拨地踏进门，引来的姑娘一个比一个俊俏，财礼分文不要，菊生他爸喜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地说：“祖宗积德，天佑好人，天佑好人。”很快就订下了二郎沟姑娘胡杏，女方怕夜长梦多，更怕菊生上大学后成了陈世美，硬是催着在上学前匆匆完婚。这真是人有三年运，运来土变金。'
  三年毕业后，菊生回县当了付乡长。
  有一年，中心小学盖教学大楼，由他一手操办。一天晚上，我的一个远房表兄来找我，还带着一条烟。说他办有一个砂石场，想承包教学楼的砂石用料。准备给菊生百分之五的回扣。我说：“这是行贿，怕不好办”。表兄说：“这是潜规则，现在都是这样”。我只好说：“试试看”。
  次曰，我约菊生到县城一家饭馆吃饭。他如约而来，见满桌的酒菜，旁边还有一位生人，眉毛一拧，疑惑地问：“你，这是......”
  “这是我表兄，来，认识一下，他有个砂石场......”
  菊生一听，脸一沉，转身就走。表兄在一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好不尴尬  。
  事出意外，我也火了，大声说：“当了官了，认不得我这个穷弟兄咧，不就是一顿饭么，是让你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二林，你不要为难我”。他只好坐了下来，“咱俩从小一块耍大，我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做事直来直去。歪门邪道 ，一概不染”。
  “你的为人，我心里清楚，不过......”
  “不说了，不说了，吃菜，吃菜”。表兄在一旁打着圆场。一顿饭吃得别别扭扭，到了也没吃出个盐咸醋酸。?临走，菊生掏出五十元，放在桌子上说：“砂石的事，下周一在中心小学招标，到时你也可以参加。但是公事公办，若有其它想法，免谈。”
  事后，表兄还是中标了，他是以质量和价格的优势中的标。他给我说：“江湖上闯荡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正直的人，刀枪不入，清官！清官！”
  菊生监修的教学大楼，由于质量好，造价低，在全县十几个教学大楼评比中名列第一，首战告捷，一炮打响。次年调任县城建局长。屁股还未坐稳，又来个三级跳，调任A市城建局长，春风得意，官运亨通。
  菊生的美好片段，在我心中潮翻浪沸，不停地跌宕碰撞。拾金不昧，拒贿，贪腐，交叠出现，分不请，理还乱......是不是有误会？是不是有人陷害？
  直奔菊生家，他老伴胡杏面色腊黄，眼睛红肿，看来是天天以泪洗面，“现在谁不是这样？人家偷了牛，让他拔橛。天塌下来了，我该怎么办呀！”
  果有其事。
  不管菊生身犯何罪，我和他多年的交情是割不断，扯不清的。我是土包子农民，不懂得什么大义灭亲，划清界线。我只希望他少事，没事。无论如何我得见他一面。按规定，双规期间是不准家属探视的。
  胡杏打了十几个电话，不是关机就是不接，“平时家里人来人往，像会场一样，现在你看，都钻到老鼠窟窿里去了。小人！小人！全是势利小人。
七拐八弯，总算找到一个人，答应可以探视，只准我一人，只给十分钟时间，不该说的话不准说。
  下午，我去见菊生。见了我，他悔恨交加，连连自责。他的形象和从前大不一样。他虽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但体型却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显得十分富态，一身官体。说话给人的感觉是城府莫测。和昔日的菊生扮若两人。若不是眉尖的那颗又黑又大的痣，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一种失落和陌生感由然而生。
  我对他说了几句积极退赔，争取从轻处理之类的话，他临走时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身不由已啊！”.
  真不敢相信，昔日拾金不昧，洁身自好的他会落到如此下场。
  下午我乘车回家，胡杏正好想回娘家转转，就和我乘车同行。
  
  又过渭河。
   上游发了一场暴雨，渭河涨水了。渭河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挟泥带砂，咆哮着滚滚而来。巨浪翻腾，吼声如雷，拍打着堤岸，冲击着桥墩。岸边，芦苇披靡，树梢飘摇，垃圾，塑料，杂草在河边打着旋，忽儿抛上，忽儿落下..........
  “唉，争名夺利，升官发财，最后都是一场空”，胡杏这会儿好像看透了什么，感概连连，“我看还是当农民好，二亩地，一窝鸡，啥心不操，屁事不担......”
  我没言语，心想，种地是啥滋味，你还没尝过？
   “菊生在咱D县干的好好的，顺顺当当，啥事都没有，一过这渭河，到了A市就出事，你说这怪不怪？”
  渭南，渭北。
  淮南，淮北。
   我脑子好像被针扎了一下，激灵一动，猛然记起了初中语文課讲的那段晏子将使楚的故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今民生于齐不盗，入楚则盗，得无楚之水土使民善盗耶？......|
        

老顽童

赵老师的小说很有自己的特色，布局疏密有致，语言富有个人特色，很是耐读。作品中塑造了一个曾经的清官，变成贪官的故事，以小见大，对社会风气提出了质疑，表达了对于吏治清明的良好愿望。欣赏点赞。

这是一篇很有意思的小说，作 者写了一个骨子里自小清廉的好人，长大后突然成了瘸败分子。究其因，作 者说：皆因“橘生淮北。”我以，这就把瘸败的原因过于简单化了，这是个跟地缘关系有绝对关系的事吗？以这样肤浅的观点来解读反瘸败这场伟大的斗争，是不合适的。一家之言，不足为训。  

北山人

上边是我的发帖，咋成了陇县人民了？

老顽童

北山人 发表于 2019-1-10 20:41
上边是我的发帖，咋成了陇县人民了？

周老师好，出现 这种情况是，你在回复时是不是点了匿名回复？或是拿手机回复的。这种情况一般是匿名回复造成的。我们正在关闭匿名回复。

天成，我并不关心这个，而是你的创作。我以为，换一种思路必写法是可以的，但要在正确的路子上。这次你是出格太过了，对主题的开掘离开了方向，不是往深里开掘，而是往形而上的角度上走了。天成，响 鼓不用重锤，我把问题给你点出来了，如何做，就看你的了！

又变成陇县人民了！

老顽童

游客 36.40.234.x 发表于 2019-1-11 09:20
天成，我并不关心这个，而是你的创作。我以为，换一种思路必写法是可以的，但要在正确的路子上。这次你是出 ...

谢谢周老师教导，感到如梦初醒，路走歪了。马上就改，重新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