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网警提示:请不要在网上传播抵毁他人名誉等违法信息。陇州在线官方唯一服务热线:QQ:80231080

陇州在线

 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629|回复: 3

天地社伙 王立平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9-1-12 07:38: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陇州在线
本帖最后由 老顽童 于 2019-1-12 07:43 编辑

   天 地 社 火

  文/(陕西)王立平

  1

  在黄土梁上,在山峁间,在沟岔里,在村落旁,突然就有一阵粗犷豪放的锣鼓的音乐从天空漫过来,锣鼓声中逶迤而出一支华衣锦服、旌旗招展的队伍,不用问,那就是陇州的社火。
  地处西秦之西的陇州是盛产秦腔和锣鼓音乐的温床。青纱裹蔓的夏秋季节,行走在山川沟壑间,随时有风托着秦腔飘过来。或粗犷豪放,或柔软婉约,在山峁,在谷梁,在溪水边,在玉米田,到处都有秦腔在咿咿呀呀。回首四望,却怎么也找不见唱戏的人。找啊找......走远了,才发现偌大的原野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行走。恍惚间会迷惑:难道刚才唱戏的,就是我自己?在冬天,你听不见秦腔的歌声,但你一定会听见或缥缈或激烈的锣鼓声从旷野传来。在天际头顶盘旋,空灵而铿锵。这时候,你不要寻找,如果寻找你会掉进鼓声的迷宫,忽东忽南忽西忽北,似乎哪一方都是声音的来源,如真似梦。是的,那声音就来自每一个村落,每一个有炊烟升起的地方。有了秦腔,西部的原野不再空旷;有了锣鼓声,陇州的村庄便不再寂寞;锣鼓声就是冬日里乡村的炊烟和炉火,使村庄盈实而温暖。

  陇州,我的故乡,我的祖辈生息的地方。河流溪谷宛转,山川沟壑并存,一层,两层,三层......层层的台塬,从山顶到山沟,装订成了一本厚厚的书,挡在前行的路上。那是苦难的风沙写就的日记。山顶是山,山底是沟。走过的路上,装满了谁的坎坷和苦难?

  然而,面对深入骨子里的苦涩和沧桑,我的乡民们仍然还能唱出欢快的歌谣!那歌谣就是震天动地的社火!

  顶着烈日,迎风历霜的乡民把一年的辛劳点化成了醉人的丰收秋香,把一年的汗水炼成了盐巴放进了饭菜,让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然后随手甩一个鞭花, “叭——”的一声,日子就到了冬季。牛马解甲,刀枪入库,犁铧镰刀瞑目养神了,人干什么?那就闹社火吧。

  陇州的社火,古老而质朴,那是深入骨髓的图腾。陇州社火的图腾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舞蹈化了的步社火。步社火是黑夜里的舞蹈。日落黄昏,一队人来到场院里或家境盈实的人家,围成一个大圈,锣声一响,咿咿呀呀地唱起来,这一场冬天的盛大的晚宴就开始了。

  步社火表演有武打有文戏。武打是模仿几个英雄人物或历史故事进行情景再现的表演,刀枪剑戟,棍劈棒打,演是真演,打是假打。刀光剑影中,流淌的是生活的满足和笑声。文戏首推跑旱船和舞纸马。旱船照例是书 生小姐的浪漫故事,或者是泛舟游湖或返乡探亲的少妇。照例有一花花公子式的纨绔子弟百般调戏,照例有白发苍苍的船工尽力阻拦。船工白须,公子白鼻梁,一正一邪,正邪的较量中,诙谐的乐趣和善意的笑声就在夜色中飘散到每个人身上,在冬天的夜风里感觉暖融融的。纸船一会儿挽着“8”字,一会儿又在碧波上轻飘慢摇。跑“8”字的时候锣鼓铿锵,随波荡漾时锣偃鼓息,却伴随着描情述景的清唱。我的乡民们总会给你创造出人意料的震撼。“湖上”是书生小姐,他却偏偏不来村姑渔女的晚唱。旁边伴唱的,清一色的白发老翁。年龄最少的都在花甲之上。这恐怕是民间最奇特的文化现象了。一群老翁面对着青春男女,唱着歌。歌声里,你听出的是幽远,是深邃,是沧桑,是厚重和历史。换作别人,即使是最美妙的歌喉,也唱不出那种味道。那是生活的声音,是原汁原味的生命的声音,没有六十年以上的人生沧桑,谁又能唱出这块土地上那样的声音那样的歌?同样的奇特还表现在“舞纸马”里。两匹纸马,一个赶马的人,马上是清一色的女子。女子却演绎着铿铿锵锵的沙场秋点兵。本是多姿多娇的女儿身,却要腰悬纸马,解掉裙罗着靠甲(战衣),扮演英姿飒爽的骑士形象,在锣鼓声中驭马疾驰,嘶叫、步川、涉水、跳跃、滑卧......摆阵,破阵。故事情节照例是“黑虎搬三霄”的神话传说(《封神演义》中赵公明魂魄搬请云霄、紫霄、凌霄三仙助阵报仇的故事)。

  这该是多么奇特的情景啊:花甲老翁的浪漫柔情和妙龄女子的豪爽剽悍。也许这样的人生诠释和对生命的演绎只有在我的故乡,在我的大开大阖大爱大恨天地无垠的陇州才会出现。要柔婉妙蔓?当然有。那就去看“载花旦”,两位妙龄少女扮成二八村姑模样,袅袅婷婷,摇摆婀娜,移碎步,扭蛮腰,伴以清脆的女声合唱,要多柔情有多柔情,要多水乡有多水乡,可惜,这样的表演在黄沙漫卷的西部显得太柔弱了,总也做不了这场宴会的主角,成不了这场晚会的高潮。那锣鼓的一声小小的咳嗽,就会把她淹没。

  那样的夜晚,站在高高的山梁上,远远地望去,一圈人,一片光,就像冬夜里的一团篝火,在熊熊燃烧。对,那就是一团篝火,温暖了整个村庄,温暖了整个冬季;照耀着每一个人,狂欢到半夜,狂欢到天明。

  天明了也不去休息,他们还要去赶赴另一场盛宴。那是陇州社火的另一种图腾形式——哑剧化了的马社火。

  陇州地处西陲,境内山峦重叠,沟壑纵横,谷岭崎岖,关隘遍布,历为古战场。关山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就概括了这一切内涵。关山多马,马善驰骋,善征战。走过了腥风血雨,走过了战场厮杀。当号角鼓声渐渐淡去,当残剑断戟渐渐在泥沙中生锈。昔日叱咤风云的战马也只能驮运农耕,身肥体臃,老死槽枥之间。解甲归田的战士忙完了农事,也懒懒的闲散无事。在冬日的夜晚他们夜夜号角入梦来。梦做的多了,于是就重新跨上战马,着战衣,擂战鼓,浩浩荡荡在村庄游行起来。人和马,都重新拾起了一个梦想,把生命在天地间演绎地轰轰烈烈。

  陇州汉子,是天生的勇士。

  陇州马社火是阳光下的舞台剧。是哑剧、雕塑、绘画、音乐、杂技和戏曲艺术的综合。那舞台就是黄土地。

  战马,战鼓,陇州马社火要装扮成戏曲故事、神话传说或者历史传奇中人物,穿戏服,拿道具,摆出固定的造型,在雄壮的锣鼓音乐伴奏下进行无声的表演,演绎一段故事,一个神话,一个传奇,一份柔情或仇恨。

  社火角色都要画上脸谱,以利于辨认其身份和性格特征。青衣,须生,花旦;白脸的奸贼,红脸的忠臣,黑脸的正义,黄脸的残暴,蓝脸的草莽,绿脸的侠客,金色的神仙,银色的妖怪,都要让人从脸谱的日月纹、火纹、水云纹及各种色彩的组合上一目了然。

  这是伟大而高超的民间绘画艺术在社火中的集中展览。

  每个角色几乎都手握道具,或大刀,或长矛,或马鞭,或羽扇,或者是手捋一绺长须,或者是眼含一丝娇俏,都要摆出优雅而固定的姿势造型。男角孔武有力如石刻的雕塑,女娘姿态飘逸似敦煌飞天。那既是雕塑艺术的展现,也是造型艺术的活学现用。

  马社火玩的不过瘾了,陇州人还别出心裁要玩“高芯”,用钢筋做成高达六七米的转动铁芯,载着千姿百态的“仙女神童”凌空而过;孙悟空举起一臂,手中的金箍棒上竟然站得住铁扇公主;李彦贵的扁担不但挑水担柴,还要挑着小姐丫环,也能走得那么长袖飘飘,气定神闲。那悬妙奇险、匪夷所思的芯子造型和创意不就是在“耍杂技”么?我的聪灵毓秀的陇州乡民,总会让人随时随地感受到鬼斧神工般地惊喜。

  一队社火过来了,宏大浩荡的队伍前面总是威风八面的锣鼓。一面大鼓上面甚至站得下十名勇士。细听那鼓声急如铁蹄铿锵,万马奔腾;驰似骏马缓行,清风徐来;鼓钹齐鸣,气势磅礴,震耳欲聋。要问名号,那就是有名的陇州鼓乐“干骨梅套十样景”,据说陇州先民继承了周秦汉唐时期的白戏、散乐和古代锣鼓的精华,自创了这套具有西部独特骨格风韵的鼓乐,带着乡民们一路舞蹈。在锣鼓声、鞭炮声和乡民的欢呼声中,庆年年丰收,岁岁平安。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汇成了周秦后裔的狂欢大潮,跨进了“西部狂欢节”——元宵节。元宵节闹社火才是陇州人真正的年,也是陇州人最丰盛的年饭!这一天县城内人潮如涌,万人空巷。百面锣鼓震憾人心,百家社火恢宏推进,千面旗帜迎风招展,翩翩舞蹈蝶飞凤舞,所有的人都如痴如醉地享受着,在自娱自乐的狂欢里一醉方休......

  醒来,长喊一声:“春来了——”于是,套牛,犁地,擦亮锄头,又开始新的一年的劳作。

  2


  74岁的父亲是陇州最有名的“社火王”。

  父亲的苦写在脸上。密布的皱纹就像镌刻在黄土地上的沟沟壑壑。父亲兄弟七个,由于他的父亲——我那从未见过面的爷爷迷上了吸食鸦片,所以虽然家里有精壮壮的七条老虎,家道还是不可遏制的迅速破落下去。三伯父去给人拉长工,活活挣死在马厩里。四伯父上山干活,被蛇咬中毒而亡。我二伯父、六伯父送了人家,一姓崔一姓余,从此再姓不了王。大伯父终生未曾生养。五伯父仅育一女,是个半傻。父亲是老七,从13岁的时候,他就给富人家打短工,砍柴犁地,放马割草。快30岁的时候才结婚成家。后来有了我们姐弟五个,又含辛茹苦抓养我们长大。然而在苦难中泡大的父亲却从不说苦,偏偏迷上了象征快乐和惬意的社火。

  那时候,父亲住在离村子10多里地的山庄,那里沿山崖有几个近似天然的窑洞(当然是一镢一镐挖出来的)。父亲就在那里和他的父辈子女们劳作生息。冬天的夜晚,村子里锣鼓喧天,父亲生活的天地却寂静无声。仿佛是来自天籁的声音吸引了父亲,每天晚上他都要翻山越岭摸黑来村子里看社火,学人家耍社火。那时候没人愿意教。父亲就给人端茶倒水,挪桌移凳,用自己夏天种在山坡上的旱烟送礼,卷好点着火双手奉上。要不就白天采摘蘑菇地软(一种菌类食物),晚上当作孝敬礼物换取师傅的赐教。最终父亲从一个社火盲成长为了村里的社火大王,名震方圆数里的社火权威。

  从我能记事起,父亲就是村里的社火会长,那时候,村上每年装什么社火,装多少角色,由谁来装都要和父亲商量,并最终由父亲拍板。每次社火装扮好,祭过了天地鬼神,放过了鞭炮,父亲就站在高处,拉长了声音喊一声:“起身子喽——”,锣鼓骤然响起,轰天震地,社火马队开始浩浩荡荡前进,转遍黄土地。在父亲的喊声里,乡亲们的“年”似乎才真正开始。

  父亲还掌管着村里的社火箱子。我常常见父亲在空闲的时候,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社火服装、道具、鼓钹锣铙一遍一遍地抚摸。仔细地擦拭。那样子就像精心养护子女。有时候,父亲会取出长长的老生胡须给我挂在耳朵上,看我摇摇摆摆装模作样学社火角色的样子,这时候父亲一脸轻松笑容灿烂。受父亲的影响,小小的我也成了一名社火迷。我13岁那年,父亲开始教我步社火中的刀术和棍术,那是父亲的拿手好戏,是父亲赖以成名的不传之秘。棍是《花花棍》,须两人对练;刀是《春秋刀》,一人独舞。也许是我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他的禀赋,也许是我自己聪灵慧敏,我很快就学会了父亲的刀技并深得其精髓。在那个冬天父子同台演出成了当地的一景,主人家的荣耀。我和父亲联手点燃了乡亲们的篝火,每晚舞刀,前半场由我出场,挥刀扎马,清灵飘逸;后半场父亲接手,横劈竖压,虎虎生风。试想哪一年的冬夜能有这般的温暖?

  再强劲的生命也挡不住日月交替岁月沧桑。父亲也免不了风起云涌跌宕起伏的悲怆命运。白驹过隙也罢,弹指一挥也罢,父亲终究是渐渐老了。他不再担任村社火会的会长。已经有后来者接过了火把,去点燃乡亲们的冬夜。父亲就常常蹲坐炕头,给我讲他的小时候,讲他怎样地学社火,怎样地耍社火。末了,父亲总要叹息一句:那时候,没吃的没喝的,人咋就那么爱耍社火,可现在......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满脸的落寞。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电视电影已经占据了人们文化生活的大半个天下。

  最近几年,父亲是越发的苍老了。然而他对社火的热情却不减当年。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他仍然要加入这个西部狂欢节的行列。我曾经多次要开车接他提前进城,占据一个有利地形稳稳当当坐着一饱眼福。然而他不,他要跟着村里的社火队去跑。这时他已不是社火队的主角了。他不在意,敲敲锣,打打鼓,甚至什么也不做,就跟着社火队伍闲走,即使走10多里也乐此不疲。就像我小时候跟着社火满世界的跑,什么也不为,就图个乐呵。

  母亲说,就随你爸去吧。也许社火就是父亲的童年和青春。是父亲一辈子的梦想,只要有这把火在,再苍老的生命都会燃烧出青春的火焰。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 07:42:37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本帖最后由 老顽童 于 2019-1-12 07:45 编辑

3


  陇州社火沉淀着历史的记忆。

  我的处于农耕文化大系中的陇州乡民延续了一贯的对土地和火的图腾崇拜。土地是人类的立根之本,火是生命的繁衍之源。我上古的乡民们在与自然长久的抗争和相濡以沫的生存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对土地和火的敬畏与尊崇。于是他们就想着要用某种形式去祭拜土之神和火之神,以祈福禳灾,趋吉避凶。土地之神为“社”,火之神为“火祖”,他们点火把,披罴衣、泥彩纹身,丹青涂面,以一种神秘的动作舞蹈歌唱,我们把这种活动叫做巫术,叫做宗教,叫做祭祀,叫做崇神拜社。他们要在每年的“季冬晦日”—— 除夕之夜举行一种场面宏大的“傩舞”仪式。据说那是要告祭太阴(月亮)之神。由男巫蒙熊皮,戴假面,口诵“十二兽吃鬼歌”或“呼(十二)神名”。旁边鼓乐伴奏,众人合唱,且歌且舞中除鬼驱疫,我善良而质朴的先民们认为如此一来,次年的疾病和灾难就会远离他们而去,健康和平安就会降临。

  祭“社”拜“火”,这是对大自然充满敬畏和崇拜的图腾,毕竟是一个太过严肃而沉重的命题。我的乡民渴望从对生命哲学般的思考中解脱出来,以一种轻松的心态释放对自然对生命的理解和感悟,他们就在不需要祭祀的日子里以游戏的形式复制祭祀的过程,于是最早的“社火”就产生了。大约在唐宋前后,我的乡民们开始洒脱地对待自然和生命。

  从对自然的顶礼膜拜到回归自我的平起平坐,这中间一晃就是千年。

  千百年来,我的父亲一样苦惯了的乡亲在陇州的每一条黄土沟壑里都写满了风霜雨雪,写满了艰辛和苦难;然而他们却从不愁眉苦眼的去面对生活,他们以游戏般的洒脱心态去阐释对生活的理解。于是在陇州社火这个游戏式的娱乐活动里,有了他们对生活的点滴写照。

  背社火——陇州人叫挈社火。就是利用特殊的技巧在大人肩头站立一个甚至数个小孩,大人小孩都要装扮成社火角色。演绎一段故事。据说这在全国也是仅此一家的独创。在陇州,大人喜欢把小孩架在肩头,田间地头,街头巷尾,说笑嬉戏,随处游荡。挈社火就是把平日大人背小孩的镜头搬到了社火里。普通的生活镜头走进社火表演艺术,显得更加的趣味横生!生活即艺术。我的陇州乡民对生活的理解充满着哲学家的睿智,这需要多少次的认真思考才能顿悟?

  如果说背社火是对生活细节的镜头回放,那么“跷跷板”社火就是成人式的对生活的返璞归真——将一块木板置于三角形的木墩支架上,木板两头各用特制铁芯站立一社火角色,由数人抬着木墩,行进间木板上下忽悠颠簸,忽悠悠这边上去了,忽悠悠那边又下来了。这和幼儿园里孩童间的游戏有什么区别?大人也有童真,大人也有长不大的童稚童趣,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陇州社火是乡民们内心的祈祷。

  在陇州,十乡百村,家家有社火,各有绝技,决不重样。然而不管花样怎么翻新,有一出社火却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黑虎灵官”:两个角色,一黑一红,黑的是黑衣墨脸,红的是红衣朱面。一律的鬓插黄裱(在陇州,用黄纸折成扇形的褶裱戴在身上,寓有符咒的威力,是神仙身份的象征),手握虎节钢鞭和铁索,走在每家社火队伍的前面。陇州人叫作“黑虎灵官开道”,黑虎灵官所到之处,邪魔远避,灾殃消散。我的善良而柔弱的陇州先民在和大自然长期的相处中,无法抵御自然压给自己的灾难和瘟疫,只能主观消极的认为疾病、灾难就是鬼蜮作祟的结果,希望能有一个勇冠天地的神仙为自己驱邪逐疫,降福平安。这种愿望自然而然的被带进了社火。虽是游戏,也忘不了祷告天地,祈求健康、平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让那些蜮魔鬼疫远远地走开去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陇州社火另一个最受人欢迎的角色是关云长。红脸绿袍美髯,左颊点“北斗七星痣”。在民间陇州,关云长是忠诚正义的化身和象征。他们不叫他关云长而称“关老爷”。社火出游,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上搭的“红”最多(陇州民俗,人们会给自己最喜爱的社火角色身上或手中的道具上挂一根红布,以示尊崇和吉祥)。他们会把关老爷请进家里,在角角落落舞刀三圈,以求趋吉避凶。陇州有个古老的习俗,就是在门槛上放一竹筛,竹筛内蹲一小孩,让关老爷的扮演者从小孩头顶翘腿跨过,俗称“过关”,要连过三年。过了关的小孩可以去病祛邪,健康成长。我的陇州乡民对关老爷的崇敬,来自于关老爷即使出五关斩六将,也要保嫂回家,兑付他的铮铮誓言的平凡行动。这种一诺千金被乡民当成了神一样的顶礼膜拜。我的微尘一样的乡民,他们的生命即使像蚍蜉一样渺小和鄙贱,也仍然保持着对忠实、正义和诚信的追求,他们并非是在社火里单纯的游戏和娱乐。他们早就在这个貌似游戏的娱乐活动里融入了自己对自然、生命、人生的态度和思考,戏如人生,人生如戏,难怪他们要在社火中演绎那么多的戏曲故事,在自娱和娱人的同时,润物无声的教化人生。

  我的陇州乡民啊,他们有血,血在呐喊,血在燃烧。

  陇州社火也是色彩艺术的创新。

  在中国南方,社火不叫社火,叫飘色艺术。陇州社火曾远赴广东表演,获得了全国三等奖的殊荣。陇州社火的色彩美集中体现在社火脸谱上。陇州社火脸谱是陇州社火的精华。全国知名的脸谱绘画专家胡百川就出在陇州。认人要看脸谱,领会故事情节要看脸谱,陇州社火脸谱造型奇特,色彩对比强烈,纹饰质朴讲究。脸谱上的日月、水云、鱼草等纹饰,来自于五六千年前彩陶上的原始符号;脸谱上的蛇、鸟、龙虎以及北斗七星等动物天象符号,都来自于原始社会自然崇拜的图腾。“天庭”、“地阁”、“四方”、“五位”是中国民间对天地大象和广袤无垠的空间观念的表述,我的陇州乡民竟然别出心裁要把这一观念引申进一张脸谱的整体结构中,他们要将天地万物巧妙地安插在一张脸上,要将一出戏和一个故事呈现在一张脸上。因此,陇州社火脸谱绝非是对一张脸的简单装扮,而是对万象万物抽象的陈述,对时空观念的民间表达,他们要赋予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就给人物脸上加个疙瘩或日月河山,或者长出一只手,手心再长眼。这是古老质朴的浪漫主义在色彩上的大胆写意和创新,给我们展示的一个变幻莫测的神秘的世界。陇州社火脸谱的色彩搭配以“黑、白、蓝、红、黄”为主色调,暗合“金、木、水、火、土”。这与中国最原始最古老的五行哲学相符合。这是一种神秘的巧合,天地五行,相生相克,涓涓不息。反映了陇州人在社火脸谱中对天地人生的深刻感悟和思索。

  陇州社火就是色彩与色彩的短兵相接,是鼓声与鼓声的暗中较量。他们不是和别人抗争。而是和自己内心旷日持久的恒心和毅力抗争。随着战争记忆的逐渐远去,随着农耕文化的逐渐衰退,更随着现代文明的浪起潮涌,昔日战场上和交通代步的主角骏马也在逐渐退隐,渐稀渐少乃至难觅踪迹,一如号角远去、弓箭雪藏。暖风熏人醉!陇州马社火逐渐被现代文明“弱化”,就像动物园里比狗还要温顺的狼,就像宠物中的宠物,逐渐消磨了那种原始的野性。然而我的陇州乡民是一个任何时候都不缺少创新意识的群体。战马没有了,勇士还在!马社火不能表演了,勇士们就步行去表演。一如失去战马的军队在战场上徒步跋涉行军,充满了英雄的悲怆和壮烈。他们用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汽车取代了扬蹄嘶鸣的战马,场面更加浩大,气势更加恢宏,虽然缺少了原汁原味的质朴、沧桑和震撼,但自娱和娱人的激情没有消减。陇州社火仍然是乡民的最爱。每年冬天他们还会点燃这把最热烈的篝火,温暖整个寒冷而寂寞的冬季。无论是忙于生计还是出行千里,都记着要过年回家,要看看正月十五的社火,要参加一年一度属于自己的狂欢盛会。陇州社火已经成了他们沉入心底,深入骨髓,流淌于血液的关于故乡的记忆,成了融入生命的火花,走到哪里就燃烧到哪里。一直燃烧到他们血液沸腾、骨头疼痛。再一路燃烧回故乡,点燃他们的正月十五,点燃他们的元宵节,点燃属于他们独有的“西部狂欢节”。


  陇州,我的天地!我的社火!
 楼主| 发表于 2019-1-12 08:09:55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王立平不但现代诗写得好,散文也是相当拿手,此文虽然长达七千多字,但很耐读,很有味道。语言方面有自己的特色,全文想像丰富,感情充沛,采用诗歌化语言,读来不由令人激动。和那些无病呻吟,婆婆妈妈,啰啰嗦嗦,类似于产品说明书的散文相比,实属上乘之作。
发表于 2019-1-16 15:04:17 | 显示全部楼层
陇州在线
老顽童 发表于 2019-1-12 07:42
3

  陇州社火沉淀着历史的记忆。

“陇州社火沉淀着历史的记忆。陇州社火是乡民们内心的祈祷。陇州社火也是色彩艺术的创新。” 陇州社火的灵魂被王老师诠释的淋漓尽致,读王老师的文章,让人浮想联翩,长知识了。欣赏美文,问候作者。

高级模式
B Color Image Link Quote Code Smilies

本版积分规则

陇州在线
陇州在线旗下·陇县论坛·免责声明
陇州在线始于2005,您看到的内容均为会员发表,并不代表陇州在线立场,转载时请注明作者和出处!
站长:陇县新农民(QQ:80231080 TEL:135-7222-1359),(管理员:不吃鸡蛋:QQ:119085011 老顽童:QQ:34757312)

陇州在线官方QQ群: 4317944 | 20423079 | 20423131 |
拒绝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在本论坛发表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相抵触的言论!
本站中文域名:www.陇县.com www.陇州.com www.陇州在线.com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陇州在线 ( 陕ICP备19006625号 )

GMT+8, 2024-4-24 02:35 , Processed in 0.048226 second(s), 21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